晚上我們三人與慧恩一起吃晚飯。慧恩見我收了個徒弟，很是高興。我們喝了幾杯酒后，慧恩向我詢問當日退賽之事，方丈便重述了一遍。慧恩聽完氣道，這該死的慧澤，為了能讓智樹代表少林出戰，竟向武當通風報信，想讓道家害死智山。不過說起來已有不少日子沒看見他，不知是不是見事敗，怕方丈知道，下山逃難去了。

方丈冷哼道，這事我并未告訴大家，他已被戒律院杖斃。

我和慧恩同時“啊”了聲，慧恩問道，怎么這么大的事，師兄不宣告給大家聽？

方丈道，你當他做內應的事我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初次聽聞智山與那武當櫻靈同行時，我是怎么分析給你聽的？

慧恩想了想，說那日我們曾斷言櫻靈定是武當利用來欺騙智山的。你更是安排慧清慧行兩位師兄前去找智山點破。后來談及此時，你好像說過武當既能籌劃此事，我們少林一定有內奸，我當日并未相信。

方丈道，正是。我想來想去，破去智山達摩金剛劍法，在我們少林來說，得益的只有智樹，智樹那孩兒雖是狡猾，卻并不認識武當的人。唯有慧澤，聽聞出家前與那武當執法長老是一個村的。后來被戒律院審問后，他親口承認了給武當通風報信之事。

慧恩恨道，慧澤出賣少林，杖斃是輕饒了。

方丈道，原本我念著同門之情，并未打算將他交給戒律院。只是他又犯一錯，卻再也不能怪我不顧師兄弟之義。

我問道，可是因智樹父母之事？

慧恩問道，什么智樹父母之事？

方丈道，此事不過是智山道聽途說，并無證據，以后也休要再提。慧澤后來所犯之事，卻是皇帝派太監來少林之后。

慧恩道，那日太監前來，我可嚇得不行，我還當皇帝又派人前來賜白綾。

方丈道，慧澤也是如此認為。太監前腳剛走，他便后腳進了我廂房，說師兄你既然已被朝廷賜了白綾，不如將方丈之位傳了我。我絕不負你與師傅的托付，二十年后一定會讓弟子贏得武林盟主競標賽。我見他誤以為我已被朝廷賜死，便假裝道，不可不可，傳位之事，怎可如此草率，得開了會投票選人。誰知那慧澤道，我聽聞師兄你生有一女，正住在許昌的鄧家莊。若是你傳了我方丈之位，我會好生待她，讓她衣食無憂，更會派人前往暗中保護，讓她此生平安。

我和慧恩又同時“啊”了聲，慧恩道，這豬狗不如的東西，為了想當住持，竟拿小翠要挾你。他言外之意，如果師兄你不傳位給他，他便要對小翠下手。

方丈點頭道，正是如此。慧澤如此卑鄙歹毒，我豈能再袒護他。戒律院杖斃他后，我并未公布，是想不管如何，我們師兄弟一場，他人去了，仍是給他留個名。大家只道慧澤私自出了少林，沒再回來而已。

慧恩道，該死！該死！只可惜了智樹，從此沒了師傅。

我想了想，說小翠之事，我們少林除了二位師傅還有我以外，怎會有第四人知曉？

慧恩摸了摸頭，說對呀，我與智山并未說出去。師兄自己當然也不會講，那慧澤又是怎么知道的？

方丈哼道，你們忘了當日飲酒吃飯，是凈空伺候的。

我一看，今天我們幾人吃飯并沒凈字輩的在旁，心想原來是方丈提防有弟子聽到我們談話。

慧恩道，這些時日我只見凈能，未見凈空，原來他是被戒律院給關押了。

方丈道，并非如此。我將慧澤扭送到戒律院后，召了凈空進來，問他此事，凈空卻死活不承認。我心想他畢竟年幼，被慧澤三言兩語騙出話來，也是有可能的。誰知當夜凈空便偷偷摸摸出了少林，沒再回來。想是怕我責罰，畏罪逃了吧。

慧恩喝醉后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迷糊著說，天煞的慧澤這一死，我……一想到以后再也看不見他，竟有些不習慣……

方丈也醉得不輕，靠著椅背仰著頭道，是啊……這天煞的……這么多年的師兄弟……

小云妹也住在了達摩院，只不過為了怕別人閑話，讓她穿了男裝，扮成了小男孩的模樣。

小云妹經常在達摩院找些和尚玩耍，一瘋一整天，吃飯基本要靠喊，不然絕不會回來。后來有次找遍達摩院也沒找到她，不得不整個寺院尋找，一直尋到藏經閣，這才發現她正坐在藏經閣門口給十八銅人講故事，十八銅人聽得津津有味，不斷有人詢問，后來那壞人怎樣了？我拎走小云妹時，十八銅人在身后依依不舍問道，明日還會來吧？

卻說這日我正在跟隨慧恩師傅打坐，忽然想起當日棄賽跑到山底被一老僧攔截之事，便問慧恩那老僧是誰。慧恩支支吾吾半天說我也只知道個大概，不如你直接去問方丈。

我跑進廂房問方丈，方丈道，那是為師的師兄，慧隱。

我心下奇怪，說為什么我在少林這些年，也未曾見過慧隱師伯？

方丈嘆了口氣道，慧隱師兄早于我入寺，武學天分之高，可說是罕見。起初恩師并未發現，見師兄愣頭愣腦，平時也不愛說話，并不太喜歡他。慧隱最愛往藏經閣跑，有日恩師恰巧也去藏經閣，發現慧隱捧著彈指飛天的秘籍觀看，便找他去了練武場，試了試他的武功。這一試嚇了一跳，原來師兄內力竟已通乾坤。武林譜記載上千年，也未聽聞有誰能將內力練到如此境界。師傅又教他演示了其它所學，什么虎爪功、彈指飛天、金鐘罩、一指禪、十八拿、羅漢拳、飲劍、達摩金剛劍……除了達摩金剛拳與達摩心經，少林武學已差不多被他學了大半。師傅心想，難不成慧隱是達摩祖師轉世不成？便帶他去兵器院的院中試試能不能拔出神劍。慧隱去拔劍時，方丈要他遵守達摩祖師之意，若能拔出神劍，立即下山前往江湖懲奸除惡四十載，將來插回寶劍可立地成佛。誰知慧隱聽了恩師如此一說，退了開。恩師問他為何不拔劍，師兄卻說，我只想待在少林寺，并不想入江湖。師傅怒道，韃子怕我漢人復辟江山，不讓百姓手有寸鐵，百姓受盡欺凌，卻無法反抗。你有了天下一等一的本事，不下山救百姓于為難，卻只想待在少林寺，這是為何？師兄沉默不語。師傅以為慧隱師兄并無仁愛之心，道，你空有一身本領又有何用？這便下山去吧。慧隱見師傅逐他出少林，慌忙跪下磕頭。我那時年紀雖幼，與慧隱卻是走得極近。我聽人道師傅在兵器院逐師兄，連忙趕了去求情。我聰明伶俐，平時深得師傅喜歡，師傅見我也長跪不起，便答應不逐慧隱出少林，只是不得再住少室山上。慧隱只得搬到山腳。其他師兄弟與慧隱并不常接觸，故并不得知他為何被逐到山下。

我聽方丈說了這段，說難怪在少林寺并不曾見過慧隱師伯，問慧恩師傅他也說不太清楚。卻不知慧隱師伯又為何不愿出入江湖。

方丈道，你當日不曾見過的師伯師叔卻也不止他一個。慧云、慧行、慧清你也不曾見過。

我說慧云去了管城分院，我當然見不到，卻不知道慧行與慧清為何我學藝那六年也未曾見到？

方丈道，我們八位師兄弟的法號全是恩師起的，與八人性格有關。

我想了想，道，慧石師伯喜愛冶鐵，自然與山石常打交道，故名慧石；慧云師伯淡泊名利，不愿做方丈，我佛云名利如煙云，故名慧云；慧澤師叔城府深，湖沼水深為澤，故名慧澤；方丈師傅賢能多才，故名慧能；慧恩師傅重情重義是為恩，故名慧恩；慧隱師伯性格孤僻，想來平時如隱遁了般，故名慧隱。

方丈道，你所言不錯，慧行師弟喜出游，慧清師弟喜靜，故兩人常常出行在外修行。

我接口道，原來如此。

方丈又道，自慧隱師兄搬下山后，師傅發了號令，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藏經閣，并派了十八銅人看守藏經閣。我問師傅這是為何，師傅道，藏經閣內有達摩心經。達摩心經向來只傳下一任住持，若是被德行不高，武學卻頗有天賦的弟子私自翻閱并學會了，你說我是該還是不該將掌門之位傳了他？方丈有意將那達摩心經傳了我，偌大少林只許我能出入藏經閣。我入藏經閣后，雖是百般參研，也直到坐禪二十年后這才悟出。

我說，為什么不讓老方丈直接教你呢？

方丈道，恩師雖從上一任住持處獲得達摩心經，畢生卻未能參透。所以，達摩心經他也不會。達摩心經為我少林鎮寺之寶，豈是說學就學得會的。

我想到方丈為了讓我學得白云劍法竟將達摩心經副本送給白馬寺，心下很是感激，道，弟子如今思來，當日棄賽確實不該，師傅為了讓我重獲劍法，將鎮寺之寶竟送給了白馬寺，我竟不知珍惜比賽機會。

方丈安慰道，事已過去，無須再提。況且當日由趙公公當評委，你就算把長云子打成死尸，他也會判武當勝。至于達摩心經，白馬寺未必就有人能學得會。白云劍法為白馬寺的鎮寺之寶，鎮寺之寶換鎮寺之寶，我少林也未曾吃虧。

我忽然想起一事，向方丈道，不知方丈師傅可知慧恩師傅與送柴女兒之間的事也是武當安排的？

方丈不解，問道，此話怎么說？

我便將從櫻靈那聽到關于她母親與慧恩的事說了。方丈怒不可遏，說太虛賊道真不是個東西！如此違背倫理之事也做得出來。

我說，我一直不敢在慧恩師傅面前提到此事，只怕他并不知曉其中內情。

方丈道，萬幸你不曾說。那送柴人家的女兒與慧恩好上后，便失了蹤影。慧恩師弟傷心了好些時日。若是你說了出來讓他知道……

方丈忽然停了說話，向我急眨眼睛。我連忙用第六感一看，慧恩師傅正巧來到廂房外，正打算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