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夜探王說完，明白了他與慧能師傅的恩怨，便道，若不是你們行騙在先，又怎會有被關在這里服刑？這事怨不得我師傅。

夜探王道，我倒不是因為這個仇恨于他。我恨的是他不講道義，言而無信。既然走了這條路，得以善終那是僥幸，落個牢獄之災那是再正常不過，這個我心里明白得很。只是因這無賴，大家被一鍋端了，我卻心有不甘。

我奇道，我師傅怎么就不講道義，言而無信，還是個無賴了？

夜探王道，我們既與他談妥千兩白銀帶路，他未進王府，便說我們是騙子，拿回白銀不談，還報官抓了我們，這不是不講道義，言而無信？

我道，然而你們騙他在先。

夜探王道，他又怎知我們欺騙了他？若院里真是神童，這不是無賴的行徑么？

我笑道，原來如此，不過當日我師傅確實是知道你們騙了他的。

夜探王不服道，他未進王府，怎知府里并非神童？既不知府里并非神通，又怎知我們是騙他的？

我閉了閉眼道，你穿的是白色囚服，服上有鞭痕，左袖口有血跡，雙手被鎖在身后柱子上，人坐在東南角，胡子有三寸長，臉上有條疤痕。

夜探王道，你……你怎知曉？

我說這是少林的絕學，第六感，當初我師傅就是因此在院外看出院里孩童資質平平的。

夜探王不信，說莫不是墻上有縫，被你從縫里看到了？你且說說看，我背后手指有幾根屈著，又有幾根未屈。

我隨口便答，屈了三根，七根未屈。

夜探王這才相信，喃喃道，難怪……難怪……真沒想到，天下還有這等武功。看來這些年，我是一直冤枉了慧能。只可惜了我那些弟兄……

小云妹雙手揪住我的衣袖，仰頭道，師傅，你……你怎么這么厲害？你可一定要收我為徒。

我低頭看小云妹，只見她滿眼崇拜之色。

我們見夜探王不再說話，便吹熄了油燈，坐在地毯打起盹來。

天色微亮，小云妹醒來，將我和她的手鐐腳鐐又重新扣上。

辰時，牢頭給我們送來早餐，笑道，今日縣令審判，提前預祝二位無罪釋放。

小云妹摸了五兩銀子扔過去道，借你吉言。若還被關進來，可得求你多照顧照顧。

牢頭接了銀兩放到懷里，道，好說，好說。

牢頭出去后，又去了夜探王那里，問，你今日還是不說么？

夜探王怒罵道，你個天煞的，將來總有一日不得好死。

牢頭道，你只需說了出來，我定會還你自由。錢財還可以分你一半。

夜探王仍是罵道，總有一天叫你死在我手里，畜生不如的東西。

牢頭道，好，今日再給你吃些苦頭。說完拿出鞭子對著夜探王一頓猛抽。夜探王并不叫喊，只管罵牢頭，牢頭抽了一炷香的功夫，這才走了出來。

等牢頭走出監獄，關了大門，小云妹問道，夜探王，他為什么打你？

夜探王道，這廝聽說我是瞞天神的老大，我被抓后怎么用刑也不肯交代騙取的錢財藏在哪里，便每日來打我一頓。

小云妹道，難道其他被抓的團伙也不交代么？

夜探王嘆了口氣，說，他們并不知道。你方才問為什么只有我還在這牢房里，是因他們都不在了。這些年被這狗－日的牢頭紛紛折磨死……尤其是老二……被鞭抽得體無完膚，面目全非……

小云妹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牢頭為了得到你的銀子，亂殺別人固然可恨，你不顧兄弟性命，一直藏著銀子又怎么說？

夜探王忽然哭了起來，道，我本來是想等我出獄，用這些白銀請扶桑的忍者去少林殺了慧能報了仇。為了報仇，我……

小云妹氣道，我初始聽聞你的名號，敬佩你在行業里是個人物，未料到你為了報仇就眼睜睜看著你的兄弟們一個個被折磨死，你還是個人么，你和殺你弟兄的牢頭有什么區別？真是讓我好生失望。

夜探王悔道，我不是個人，我真不是個人。我本打算等慧能的仇一報，便抹了脖子去地下陪他們……誰知慧能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樣……何況他大概已被朝廷賜死……我現在守著這筆銀子又有何用？我對不起我的兄弟們。

小云妹見夜探王如此懊悔，不忍罵下去，反而安慰道，你心存悔意，便已足夠。想來若是他們地下有知，見你如此懊悔，定會安息。

我斜眼看著小云妹，不知怎地，越看越是順眼。

夜探王道，罷了。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們能否答應。

小云妹接口道，前輩請說。

夜探王道，前輩不敢當。我日日被這牢頭折磨，已是了無生趣。這賊子貪財殺人，我囚在這里，每次見捕快或是師爺進來問案，便大叫大嚷，誰知這些人只會裝聾作啞，想來這賊子頗有后臺，我如今只想親手殺了這牢頭。

小云妹道，我們進來時見門外獄卒重重把守，你若是殺了牢頭，只怕也逃不出這牢房。

夜探王道，不用逃出，我沒打算活下去。

小云妹問道，就算如此，我們又如何幫你，讓你殺了牢頭替你那些弟兄報仇？

夜探王道，你能打開手撩腳撩，想必牢房的門鎖也難不住你，你帶你師傅一起進來。

小云妹得意道，那是當然。區區牢房怎鎖得住我？我們過去后又怎樣？是叫我替你打開束縛你的鐵鏈么？

夜探王道，我曾嘗試多次，并未成功。聽牢頭說此鎖西域鐵匠精鑄，開鎖原理與我中原并不一樣。你帶了你師傅過來，他既是慧能的徒弟，又曾代表少林出戰，這鐵鏈該是難不住他。只需他幫我弄斷鐵鏈，我裝作仍是被縛，待明日牢頭前來鞭抽，我便可趁出其不意，出掌偷襲他。待他死了，我再自殺去了地下，親自向弟兄們謝罪。

我搖頭道，不可。我若是出手助你，牢頭被你殺了，豈不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可不想背負罪業。

小云妹道，師傅，你為什么不這么想，夜探王若是殺了牢頭，那牢頭就再也不能害人，不知多少會人因此獲救。說起來，你只有功果，哪有罪業？

我看了看小云妹，瞬間覺得她如同方丈附了體似的。

小云妹被我看得渾身不自在，問怎么了？

我說我如果帶你去見慧能方丈，方丈一定喜歡你，如果他還活著的話……走吧，我們過去。只是，中途若是有人進來，可怎么辦？

夜探王道，你大可放心，我在這被關了十年之久，對他們換班時間清楚得很。牢頭打了我一頓，便會出了牢房回家休息，白日是他安排的獄卒進來看守，要到巳時才來。師爺與捕頭不得擅自入內，需等獄卒到了，由獄卒陪同進來。

小云妹見我答應，很是開心，連忙用鞋底的鐵絲打開了我們的牢門，又打開了夜探王的牢門，拉著我走了進去。

小云妹走到夜探王身側，用鐵絲開了半天，也沒開得了鐵鏈的鎖，嘆服道，西域人果真是鬼精鬼精的。師傅你來試試。說著又轉頭向夜探王道，我師傅弄斷鐵鏈，你報仇后可不能自盡。不然我們助你，豈不變成害你？

夜探王見自己若不答應，我們就不會幫他，便道，好。我答應你便是。

小云妹道，一言既出。夜探王猶豫了一下，道，駟馬難追。

我點了點頭，走過去伸出兩根手指，運起內力，直接捏斷了鐵鏈。

小云妹滿臉羨色，說師傅，你也太厲害了吧……我看天下肯定沒人能打得過你。

夜探王瞄了我一眼，說未必，若是他真的無敵，武林盟主競標賽又怎會輸？

小云妹雖不知內情，此時對我又是敬佩又是羨慕，存了護短的心辯道，你關在這里不知當日比賽情況，我師傅用劍砍斷了武當長云子的劍，又斷了他十根手指，還將他刺成重傷……只是后來不忍心打下去才退賽。

夜探王冷哼道，笑話。不忍心打對方，就忍心讓自己師傅被朝廷賜死？我看還是因為打不過對方才輸的。

小云妹怒道，前輩，你可不要不知好歹，信不信我叫我師傅再將斷了的鐵鏈重新捏合？

夜探王只得服軟，說好吧好吧，斗嘴我斗不過你。

說完，夜探王活動了兩下手臂，對我說，你幫了我這個忙，我與慧能的恩怨就算兩清了。你徒弟這份人情，我卻得還。

話畢，夜探王扯開左臂的衣裳，露出滿是鞭痕的手臂，右手手指劃過，手臂流出血來。小云妹“啊”了聲，說你這是做什么？夜探王并不理會，食指插入傷口，用力一扣，一把小巧的鑰匙蹦了出來，落在地上。

小云妹連忙從懷里掏出療傷藥，給夜探王敷上，問道，這是什么鑰匙？

夜探王等小云妹敷好藥，從地上撿起，用衣擺擦了擦送到小云妹手里，道，你出獄后去丁家營鎮通寶錢莊，見到柜臺的伙計，說出“喝糞水”的三字口號，柜臺伙計會查了口號帶你去儲藏室，指給你一個抽屜，用這鑰匙打開，有通寶錢莊百萬銀票，你只管取了出來，以后不用再干我們這行當了，你也看到了我的下場。

小云妹不敢相信，說你真的給我？

夜探王道，你不要也可以。我殺了牢頭，就算不被斬頭，這輩子也沒指望出去了。讓那些銀子爛在通寶錢莊就是。

小云妹說好，這銀子我去拿。這口號怎么會是喝……那個什么水？也太不文雅了吧。

夜探王道，這有什么稀奇，這是當初與通寶錢莊約好了的。若只“喝茶水”，萬一有人碰巧說了這三字，通寶錢莊將我那抽屜引給了那人，那人又機緣巧合的打開了抽屜可怎么辦？所以口號越離譜越是安全，別說是喝糞水，比這更不文雅的詞都有，你要不要聽？

小云妹搖頭道，我可不要。

夜探王說還有片刻捕頭與師爺會來，你們趕緊回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