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帶著玩味笑意的提議一出,許雋的臉黑了一半,該死的陸揚,是在侮辱他二十多年的鋼琴專業水平嗎!
第一輪比拼結束,中場休息十五分鐘,實則是給秦天笑與許雋,定曲的時間。
“就這首吧!”陸揚閉著眼睛,隨手一指。
鋼琴與小提琴的降E調協奏曲,《神秘園之歌》。
因為是陸揚閉著眼睛做的決定,就無所謂更偏向誰了,可以說完全秉承公平,至于這兩人對這首樂曲的熟悉程度,可就不該他操心了。
“我沒問題!”許雋答得順暢,幾乎沒有思考。
“我也沒問題!”盡管如此說,《神秘園之歌》,卻是秦天笑不太熟悉的樂曲,再加上,她由來只演奏小提琴獨奏,熟稔的也都是帕格尼尼、克萊斯勒之類的名家曲目。
第一次聽《神秘園之歌》還是在市中心的書店,那首曲子的旋律是怎樣來著呢,秦天笑閉著眼,在腦海中仔細搜索,也幸虧她具備堪稱音樂天才方有的絕對音感,才能在并不熟悉一首曲子的情況下,準確分辨其音名與音高。
再則技巧方面,小提琴是她的專業,《神秘園之歌》這首樂曲,就難度方面并不算高,著重在感情的處理和表達上,然一首曲子的靈魂所在,恰為情感,對情感的揣摩,也是最考驗一個樂者專業水平的核心因素。
因而,揣摩之難可想而知,感情透析,不僅在于主觀聯想發散,更在于對創作者背景、曲風的熟悉。
許雋對這首樂曲的了解如何,秦天笑不知道,無知所以無畏,眼下沒有退路,她決定靠臨場發揮,背水一戰!
于是,在最后準備的十分鐘內,秦天笑一個人縮在角落,摒棄周圍吵雜,聯網將《神秘園之歌》下載,進行單曲循環。
后臺的工作人員,都在忙忙碌碌,準備樂器和話筒支架,很少人注意到,將自己放空到另外一個世界的秦天笑,除了陸揚,站在秦天笑的對角線方向,目光幽深的看了她幾秒。
這個女孩,似乎并不熟悉這首曲子,許雋卻早在五年前就已爛熟于心,秦天笑,接下來的挑戰,你要怎么應對呢?
很快。
白色三角鋼琴在舞臺中央擺好,許雋樣態隨意的坐在面前,修長的手指下,舞蹈般,溜出一串悅耳的音符,恍若水銀瀉地,月光透過浮動窗紗,灑落床頭。
許雋身旁,亭亭如玉蘭的秦天笑,手中握著同色系的小提琴和弓弦。
四位重量級評審各就各位,觀眾席間的躁動漸漸消弭,調音師打了個手勢,示意演奏開始。
兩束燈光,啪地將秦天笑與許雋籠罩,郎才女貌,優雅的白色三角鋼琴,配上同樣優雅的白色小提琴,兩人的起勢動作,賞心悅目到不容褻瀆,遠遠看去,好似一幅百看不厭的完美畫卷。
清晰流暢的鋼琴率先發聲,演奏者功底之深厚,情感拿捏之精準,在短短數秒之內,就將聽者眼前的神秘園之門打開。
斑駁的高墻,緊閉的木門,殘破的雕像,蒼翠欲滴的苔蘚,墻角繁雜的荒草……通過自然物象,訴說著傷感與孤獨,一種催人淚下的迷惘無助,在不斷前行的腳步下,緩緩延伸。
陽光潑灑在掌心,云霧環繞在周身,沒有清脆的鳥鳴,沒有世俗的喧鬧,有的只是心靈的靜謐,用屬于自己的雙手,緊緊包裹著身體,神秘園,一塊獨屬于自我內心的圣潔之地……
及至秦天笑承接下一段演奏,她卻因入迷,完全被帶入到許雋音樂塑造的魔境中,那種強大的感染力,讓她心驚,待反應過來出境,卻因落下半拍,音符微微有些紊亂。
演奏中,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即便經驗老道的演奏家,一時半會,也很難平復慌亂,就在眾人為她擔心,擔心她一年輕女孩熬不住許雋強大壓迫力,可能搞砸這場演奏時,她卻運用弓弦,一個絕妙的連弓后,迅速將頹勢扭轉。
心態之穩定沉著,應變之機警,令人咋舌。
從許雋的演奏,她品悟出的是迷惘傷感和寧謐幽靜,一塊不容任何人褻瀆的神圣凈土。
她固然要緊跟許雋的風格主導,不得隨意變更曲風,可要出奇制勝,總要有點別出心裁的東西才行。
《神秘園之歌》融合了愛爾蘭音樂的空靈飄渺和北挪威民族及古典音樂的自然清新,用編者的話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塊屬于自己的領地,每當痛苦失望或消沉時,就需舒緩情緒,尋找心里的平靜和安慰。
舒緩,平靜,安慰……有了!
一種福至心臨的頓悟,讓秦天笑頓感血液的燃燒跳蕩,小提琴的旋律越發悠揚,音符飄動,恍若一根輕柔的絲線,穿透內心世界,使思緒飄渺在空曠原野,靈魂漫步于山川河谷之中。
自有一股沁人肺腑,滌蕩人心的魅力,猶如天際飄渺云煙,裊裊升騰。
那樂音,如云灑脫飄逸,云浪翻涌;如水靈動剔透,晶瑩閃耀;如霧迷離飄逸,繾綣如畫……
兩人的合奏,漸漸融為一體,難言的默契,靜靜流淌,所有人都如闔目躺在竹筏中,任山水日光云霧溪流,從自己的身上心上洗滌流淌……
在場的每個人,都緊閉著雙眼陶醉,除了石楠和陸揚,大睜著雙眼,緊緊盯住臺上的女孩,眼中寫滿難言的激動和震撼。
《神秘園之歌》,許雋從一開始,就從它的靜切入,而這女孩,在短暫的失誤后,不僅沒有慌亂,被許雋的演奏牽著鼻子走,反倒能在極短的時間內,獨辟蹊徑,以動制靜,發掘出樂曲中的動,這樣一來,一動一靜相得益彰,整首樂曲的精髓,被演繹的淋漓盡致。
而其中最震撼的當屬陸揚,秦天笑的情況他最清楚不過,短短的十分鐘,就能有這樣非凡的領悟,這樣的人,不是天才,還能是什么!
有多久沒有這種沖動,沒有這種激動,他以為是自己歷盡千帆后,心態終歸沉寂,到如今才發現,不是他不會再感動,激情踴躍,而是那讓他激動感動的人,尚未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