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朝京師秀書堂。
一大早,我屁股剛落座,教室門口便沖進來個胖乎乎的人影,吵吵嚷嚷地叫我:“云安,云安——”
“你鬼叫個屁啊?”我翻了翻白眼,將課本掏出來擺在案臺上,損他道:“毛杰,你好歹也是禮部尚書家的公子,就不能凡事穩(wěn)重點?”話一說完,我自己都笑了。他一個十歲大的小屁孩子,懂啥叫穩(wěn)重?
被我訓了,毛杰仍傻傻地看我,過了一會兒,他將肉嘟嘟的手伸過來,嘴巴湊到我耳朵邊,神秘兮兮地說:“云安,我有重要的事告訴你!”
真是有什么樣的媽就有什么樣的兒子!瞧他那肥豬樣,跟尚書夫人一模一樣!我嫌惡地擺開頭,說:“什么重要的事啊?”
“我爹爹說了,今天太子會到咱們書堂來!”他的聲音小得像蚊子似的,一邊說話一邊往四周看,生怕被別人聽見了。
話說回來,秀書堂為京師第一學堂,來這里讀書的大多是官宦子弟。遠的不說,就說咱這個僅十幾人的班集體,就有兩位是王爺?shù)膬鹤樱芤酝猓碛泻脦讉€都是一品大員的后代,就我爹那小小城門稅官之銜,放在他們眼里簡直不值一提。要不是父親與學堂的范先生身為同科,我壓根兒就讀不了這樣的學堂。
不過,我來書堂倒不是為了讀書識禮,而是為了逃避鳳朝女子最應學習的女紅。從我莫名其妙穿越到鳳朝那天起,我所面臨的不單是我從一個十五歲少女變?yōu)榫艢q女娃的離奇事實,而是我從一個男女平等的社會來到了一個男尊女卑的社會。
爹爹是京師衙門的一名小稅官,終日繁忙,常常夜半三更才回家。娘親出自沒落皇族,曾是京師有名的美人,當年也算紅極一時,嫁了爹爹后才足不出戶,一心相夫教子。聽嬸娘說,身為獨女的我從小聰明可人,三歲識得千字文,五歲能詩。爹爹與娘親曾帶我前往京師最負盛名的廟宇求簽卜卦,所得簽文竟然是“命及九天”,讓人費解至極。
娘親有一手好繡功,總想將一身絕技傳授與我。天知道,讓一個九歲女娃用細如牛毛的繡花針繡花是種多痛苦的經(jīng)歷!我本來性子就急,又好動,一天下來,滿手都是針眼,血肉模糊,還痛得鉆心,慘不堪言。娘親好言相慰,想哄我繼續(xù)學。我死活不干,對爹爹死纏爛打,非要上學堂讀書。爹爹心疼我,加之認為好學是好事,二話沒說便同意了。
由于我是女兒身,又長相俊俏非一般孩童可比,娘親便做了男兒裝給我穿,將我的疊名去掉一個字,喚作“云安”。
正走神,毛杰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問:“云安,你在想什么呀?我說的話你聽到?jīng)]有?”
“聽到了!”我嘟嘟嘴,指指旁邊的案臺,說:“你快坐到你位置上去,范先生要到了!”
毛杰嚇得趕緊趴到案臺邊上。
說起來,毛杰這小子長得壯實,比平常孩子高出半個頭,卻膽小如鼠。我上學第一天,同班大些的孩子見我長得白凈小巧,都跑來欺負我,尤其是那兩個眼高于頂?shù)耐鯛敼樱钍强蓯海谷蛔チ撕枚囿牒万球痉胚M我書包里,以為這樣就可以嚇倒我。下學時,毛杰好心提醒我,結果被兩位個頭比他小很多的王爺公子揍得鼻青臉腫。要不是當時有先生經(jīng)過,我也可能被他們打得體無完膚。
第二天,咽不下氣的我在學堂附近的草叢里抓了一條青竹蛇帶進教室,直奔兩位王爺公子的座位,二話沒說,將活生生的蛇掛在其中一個的脖子上,把那錦衣玉食的王爺公子嚇得當場尿了褲子,另一位被嚇得大叫著沖出學堂,三天沒敢來上課。其它小跟班見老大都熊了,自然樹倒猢猻散,除了背地里說兩句關于我的壞話,再不敢當面對我指手劃腳,每次看到我都得低頭掩目遠離三尺,連放學出門都是讓我先走。
見我壓倒一幫壞小子的氣焰,毛杰自然而然地成了我的跟班。壞小子們見動不了我,腦筋便動到了毛杰身上。按理說,毛杰的父親也是當朝大員,只要回家隨便吱個一句半句,斷然不至于被欺負得大氣都不敢出,可這小子出了名地沒志氣,吃了虧連屁都不敢放一個,把我氣得不行。于是,順理成章地,我與壞小子們的戰(zhàn)爭隔三差五地就要上演一回。只要我哪天心情不好,或者看他們中的哪一個不順眼,這幫小子就沒好日子過,諸如座椅上忽然多了長刺的藤條、寫好的功課不翼而飛、書法課時被我甩了滿臉的墨水、案臺里多了不明生物之類等等事件層出不窮。
時間一長,我儼然成了學堂里的小惡魔,誰都不敢惹。倒是范先生把我單獨叫到一邊嚴厲批評了好幾次,說什么好歹我父親也是狀元之才,怎么生了我這么個精靈古怪的兒子……他大約不知道我在現(xiàn)代的時候,是全校有名的差等生,學啥啥不會,每周都上學校公開批評的名單;跑到古代學堂來,什么吟詩誦詞作畫如此之類,該學的不該學的我全學會了,已經(jīng)是天大的進步。也許見我總是左耳進右耳出,時間一長,他也就懶得管我了。
一晃就是近半年,夏學還有十幾天就要結束。我正琢磨著假期間應該做點什么有意義的事情,毛杰伸手敲我的案角,“云安,我說的話你到底聽明白沒有?”
“又不關我事。”我瞪他一眼,心想: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太子要來就來唄,學堂又不是我一個人的!
“你個傻……”他話還沒說完,我趕緊把食指放在嘴邊,斜眼瞅了瞅窗外高大的人影,“你想害我是不?還不坐好?范先生來了!”
這小子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要不是上次因為幫他跟壞小子們打起來,頭發(fā)被抓散,他根本就不會意識到我是女生。現(xiàn)在倒好,動不動就叫我傻丫頭!比起我,他也不過年長一歲,要以我現(xiàn)代年紀算,他根本還是個小弟弟。
范先生走進教室,身后跟了個模樣清秀的少年,大約十三四歲,瘦瘦的身板撐起棗色的絲袍,眼睛很明亮,眸光比一般孩子犀利得多,一進門就將所有人掃了一遍,然后自己走到第二排的空案臺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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