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場上圍滿了人。顧沉歡勒住馬韁，坐在馬上遠遠地看著刑場里的情況。

此刻顧連山身著一襲破爛不堪的囚服，披頭散發，雙目無神地被官兵壓上了刑臺，這與平時的精氣神爽形成了兩個極端。

顧沉歡的雙手緊緊握著馬韁，身體也不覺繃緊。坐在后面身后的阿坎忍不住輕輕扯了扯她的衣服，讓她放寬心。

“阿坎，你會騎馬么？”

“會。”

“現在距離午時還有一刻鐘的時間，首相府離這里也并不遠，你想辦法去把衛離叫來。”

阿坎聽罷，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當即點點頭，道：“沉歡姐姐放心，我一定及時趕回來。”

顧沉歡點點頭，翻身下馬，撥開擁擠的人群，努力往前面擠去。

“老爺！老爺！”當她擠到最前面時，顧夫人正被人攔在了臺下，哭得撕心裂肺。

只是顧連山仿佛沒有聽見一般，既沒有搭理她，就連頭也沒有抬一下。

“顧……顧夫人……”顧沉歡看著她絕望的神情，猶豫了片刻，哽咽著輕喚了一聲。

顧夫人聽到聲音，回頭一看，一把轉身掐住她的脖子，憤然道：“你還我老爺！還我老爺！我當時跟你怎么說的？我叫你阻止他！阻止他！為什么會變成這樣？都怪你！都怪你！”她目眥盡裂，全然沒有了先前的慈祥。

也是，她明明拜托過自己，自己不僅沒有阻止，還害他今日就要處斬。她遷怒自己，是應該的，應該的……

“咳咳……”顧沉歡被她掐的喘不過氣來，本想道歉的話也因此卡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來。

大概是她的吵鬧驚動了監考官，不一會兒就有兩個官兵來將她給架走，她這才緩過氣來。

看著她邊哭喊邊詛咒她的悲慟身影，顧沉歡不覺抿了抿唇，推開旁邊擠來擠去的人，大步跨了上去，雖然當即就被官兵用大刀擋住了去路。

坐在位置上納涼的監斬官見此，問道：“來者何人？”

“大人，我是顧連山的女兒顧沉歡，懇請大人允我向家父道個別。”

監斬官捋了捋自己的長胡，思忖片刻，隨即一揮手，示意官兵放行：“時間有限，你好自為之。”

“多謝大人！”顧沉歡言罷，匆匆上前，跪在顧連山面前雙手扶住他的肩，道：“爹，是我，你看看我。”

顧連山緩緩抬起頭，無力地掃了她一眼，又像是看陌生人般扯了扯嘴角，然后又低下頭去。

“爹，你怎么了？”顧沉歡看著異常反常的他，心里十分不好受。雖然他們之間相處的時間并不長，但是他待她不僅僅是前皇和大臣的關系，更多的是父與女的關懷，她知道他有自己的女兒，而他卻仿佛將對女兒的愛傾注到了她的身上，現在這個人就要處刑，只要是個人，心里都會難過吧。于是便壓低聲音：“爹，你放心，我會救你的。”

可是，回應她的依舊是沉默。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假裝一直跟他在說話，時不時地觀察一下監斬官，又時不時地往外圍看去，希望衛離和阿坎快點趕到。雖然自己沒什么武功，只要衛離在，她在旁邊幫忙，也應該是有逃出去的機會的。

“哎，沒想到這個顧連山竟然也是叛黨之一。”在最靠近刑臺的地方，顧沉歡聽到下面有人在小聲議論。

“是啊，前皇有什么好的，為什么還要幫她，況且她現在都已經死了，顧首相這么做，不是白白送死么？”

“不過我聽說，花燈節那天有叛黨行刺，都是看在這個顧首相女兒的份上在放過他們的。”

“對對對，我聽說是她長得像前皇，所以叛黨誤以為她還沒死，就放棄了。”

“那顧首相是被冤枉的？”

“那也未必，畢竟他曾經也在前皇那里當過顧命大臣……”

顧沉歡聽著他們說的話，輕聲嘆了一口氣。

“狗官！拿命來！”正在她焦急等待衛離的時候，忽然又從天空中飛下幾個蒙著面紗的黑衣人。他們直沖監斬官，與上次目標對準國師的情形一模一樣，顧沉歡心里百般滋味，難道又是那群人？

這下倒好，即便顧連山真的沒有串通他們，他也跳進黃河洗不清了。可是如果他們不來，顧連山就得死。兩相權衡之下，難以抉擇，唯有先靜觀其變。

刑場里已然亂成一片，顧沉歡見此站起身，轉身往人群中看去。只不過她沒有看到衛離抑或是阿坎，反而看到了一個極其不和諧的身影。附近的人都匆匆忙忙四下里逃竄，而他卻氣定神閑地站著，仿佛一切都信手拈來。

他見她留意到了自己，微微一笑，緩步走上刑臺來。旁邊似乎有人想要阻擋，但是他兩個閃身便輕易躲過，根本觸碰不到他分毫。

顧沉歡不覺往后退了兩步：“樓九闕，你到底想做什么！為什么要安排這一切？”

“顧連山被處刑，已是人盡皆知之事，你為什么會覺得是我安排的？”

“我不是指這件事，我指的是顧連山被冤枉為亂黨的事！”

“你覺得他是被冤枉的么？”樓九闕一挑眉，指了指那群與官兵打得火熱的黑衣人：“他們不是很好的證據么？”

顧沉歡隨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覺紅唇輕抿。沒錯，她確實不知道顧連山有沒有參與其中，現在被他這么一問，心里更加虛的慌。“所以，你現在來的目的是看我笑話？”

“呵。”樓九闕笑了笑，側過身去，“我今天來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阻止亂黨。”話音剛落，顧沉歡便見他剎那間飛到了亂黨之中，不過幾秒鐘的時間，那些人就被通通定住。而那幾秒鐘內他做過什么，她竟然一點都沒有看清。

這是點穴？

被那群黑衣人嚇得夠嗆的監斬官見此，立即戴正官帽，站起身走到樓九闕身邊道：“今日多虧九爺出手相救，否則這群亂黨可要將囚犯給帶走了。”

“不必客氣，按時行刑便是。”

顧沉歡一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虧顧連山那么信任他！他竟然要這么害他！

“是是是。”監斬官應了一聲，大喊：“來人！將這些亂黨都壓下去！”隨即又哈了哈腰，諂媚道：“九爺要不要上座監斬？”

“不必了。”說完也不待他說什么，轉身回到了顧沉歡身邊。

顧沉歡憤憤看著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樓九闕，算你狠！”

“狠不狠，你將來便知。只不過現在，我勸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因為你的人，我早已叫人看著了。”

拳頭不覺握緊，她明知是徒勞，卻還是狠命朝他的面門上襲去，結果顯而易見。他只輕輕伸手，便在臉前不費吹灰之力地擋住了她的拳頭，隨即一握，握得她根本抽離不了。

“你斗不過我。”他淡然一笑，眼里盡是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