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背對著他朝前跑,一邊跑還一邊說道:“大小姐,對不起,我來晚了……”
從姚正元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位坐著的女人的側面,藍色的披肩下一只玉手輕輕地端著咖啡杯,然后再輕輕地放下,甜而不膩的聲音隨之傳過來:“響翠,給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能這么毛毛燥燥的,瞧你,跑了一頭汗。”
“我這不是怕大小姐著急嗎?對不起,大小姐,府上剛剛來了客人,都很忙,小少爺又粘著我,所以我來晚了。”響翠的頭越來越低,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低,她的上身穿著丫青色的半袖褂子,兩只小手不安地下垂著,她自知說錯了話所以頭更加不敢抬高了。
果然馮靜恩的臉色不好看,本來還帶有笑容的臉此時陰了起來。
響翠剛好擋住了姚正元的視線,他本想歪下頭看清坐著的女人時,他的隨從姚管走了過來:“少主,你看。”
姚管手指著伙計手里的一對鐲子讓姚正元看,姚正元回過神來看向這邊,但是眼睛里本來存有的希望在看到錦盒里的東西時黯淡了下來,他搖搖頭,然后走向別處。
馮靜恩調整了一下情緒道:“沒事的,響翠,這不是你的錯,是我不該把你留在馮家,讓你現在越來越為難,響翠,今天見面我有一個決定要告訴你。”
馮靜恩說話的同時向一邊的芳草伸出了手,芳草把她的包遞過來。
馮靜恩從里面拿出一個小布袋然后接起響翠的手,抬頭看著她道:“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了,響翠這里的錢不多,不過也能夠你回到老家找個好人家嫁了,這些年你辛苦了。”
響翠不可思議地抬頭,不用想手上沉甸甸的布袋里裝滿了錢。
突然她咕咚一聲跪在地上,伸手抓住馮靜恩的手哭道:“大小姐,你別這樣,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忘了您交代我的事,大小姐,您放心不會再有下次了,”
馮靜恩看著響翠,她是跟了自己時間最長的人,也是她最信賴的人,在英國的兩年也是響翠一直陪著她,出嫁的時候她卻沒有讓她跟過去,而是選擇了她的奶娘宋媽,她是有目的讓響翠留在馮家的,雖然那個家對她來說早已經沒有什么意思了,可是她卻還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是,你是不該忘了我交代的事,但是心長在你的身上,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了的,響翠,起來吧,也許我的那個決定是錯的,不能因為我錯誤的決定就毀了你的一生是不是,你也到了結婚的年齡了,拿著這些錢找個好人家嫁了吧,也算是了我的一件心事了。”馮靜恩起身將響翠拉起來細眉緊擰著道。
沈曼君知道她說的是什么事,她也勸過馮靜恩,可是馮靜恩哪里肯聽的進去。
“大小姐,我不走,雖然我不能按著您的意思辦下去了,可是大小姐我還能見到你呀,你對我就像是妹妹一樣好,我舍不得離開你,而且大小姐,小少爺也常常提到你,他是個很聽話的孩子。”響翠知道這些話馮靜恩不愛聽,不過她還是說了出來。
馮靜恩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松開手道:“好吧,你自己做決定吧,走與不走我不會強求你,但是這是咱們最后一次見面了,回去告訴康婉如好好對我爹,好好教育她的兒子。”
中午的時候天氣有些熱,沈曼君因為行里為了貴客,被伙計叫走了,所以沒有時間再陪馮靜恩,不過馮靜恩也沒打算在那里多待,響翠有些為難地走了,臨走之前響翠的話還在馮靜恩的耳邊,她想想也是,這些年馮家在她的心里已經不是以前的那種感覺了,尤其是自從康婉如成為五姨太之后,但是馮國正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了,想想那必定也是她的親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納妾,也不過是想有個兒子罷了,錯之錯在他不該那么無情地待她的母親。
想起母親馮靜恩的心里便會痛,她的性子與倔強多少隨了白心蘭,所以她了解母親當年的痛苦,再多幾日就是白心蘭的忌日了,到時必定是要回馮家的,剛剛響翠也說了馮國正已經命令肖桂芳要大辦此事了,以前的時候她只會覺得那是假惺惺的作態,不過現在她卻有了另一種想法。
芳草一直跟著馮靜恩不言語,上了車之后馮靜恩才淡淡地道:“我的事并不見得什么都要向他匯報,有些事他也許根本就不想聽。”
芳草一起愣了一下,不過隨即她就低下了頭,芳草是佟沛東的人,自小跟著佟沛東,馮靜恩早就知道芳草把她的一些事對佟沛東說了,她也不生氣她只是覺得佟沛東這樣做有些太幼稚了。
“少奶奶,您別多想,三少爺這樣做沒有什么惡意,他只是想知道你平時都在做什么,都有什么朋友,他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們以后做基礎呀。”停了一會芳草才抬頭說道。
馮靜恩轉頭看著芳草笑了,她這一笑芳草倒是把芳草笑懵了,隨即馮靜恩說道:“你不是希望我和你們三少爺早點分的嗎?現在我怎么覺得你這是在為你們三少爺說好話呢。”
芳草是個直性子,從小跟在佟家最受寵的佟沛東身邊自然性子也驕傲了一些,佟家的其它下人她不在放在眼里,就連馮靜恩剛進門時她也不放在眼里,她覺得能配得上她家三少爺的女人不是一般的女人,馮靜恩對佟沛東很兇,也不溫柔,所以芳草從心底里討厭著馮靜恩,還曾幾次給馮靜恩小鞋穿,這些馮靜恩早就知道,只是她一直沒有說破罷了,她覺得在佟家她不一定能待多長時間,所以無論是對她好的人,還是對她不好的人,她都不會去計較。
經過相處她知道芳草也不是什么壞人,她只是太忠于她的主子了,而芳草也漸漸地了解了馮靜恩,起初一開始的時候她還在佟沛東的面前說些馮靜恩的壞話,不過慢慢地她也發現馮靜恩不是最初看到的那個樣子,所以最后她也就對佟沛東實話實說了,只是兩年多了,她們對彼此印象的改變都沒有說破過,今天馮靜恩這么一說,芳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和你們三少爺不是誰配不上誰的問題,而是我們根本不是一路人,你放心時機到了,我會離開的,到時候你們三少爺一定會找到一個和他情投意合的人的。”馮靜恩想了一會說道。
芳草瞪著大眼睛看著馮靜恩連忙擺手道:“不是的,少奶奶,三少爺對你是真心的,真的。”
她說的很急,怕馮靜恩不相信似的,而馮靜恩只是淡淡一笑沒說什么,轉頭看向了車外。
商祺珠寶行的二樓貴賓室里,沈曼君的手里拿著一張有些破舊的紙,上面畫著一兩只鐲子,看上去像是一對,沈曼君只覺得這鐲子看著眼熟,不過她一時沒想起到底在哪見過,她偶爾抬頭看向坐在她對面的男人,男人一身黑色的風衣裹著修長的身子,瞧一眼便知此男人非等閑之輩,而他給沈君君的這鐲子畫也非尋常之物。
鐲子的樣式很普通,不過上面分別印了龍鳳的暗紋,這東西是早年宮里的,沈曼君跟著家里人學過一點,所以她能看出個大概來。
她瞧著姚正元,姚正元也正好抬眼看向她,沈曼君隨即笑道:“不知先生讓我看這圖的用意是?”
姚正元也是輕輕一笑隨后他從自己的身上掏出一個錦盒打開并放到沈曼君的面前:“實不相瞞,這便是圖上其中的一只,我現在手里的這只是印有龍紋的鐲子,而另外一只至今不知去向,我聽說在晉城咱們商祺行可是咱們這行當中的老大,而沈老板更是獨具慧眼,見過很多的寶貝,我來這就是想請沈老板給長長眼,是否見過這樣的鐲子。”
沈曼君一邊聽姚正元說著,一邊伸手將鐲子拿起來,鐲子的材質是玉瑪瑙,緋色的,只是不同的是鐲子的內面印有龍的暗紋,可能是時間太長了,有的地方不用手摸已經看不出來了。
看上去有些笨重,不過掂在手里卻是十分的輕巧,鐲子的表面光滑,沾著皮膚有一種涼涼的感覺,打第一眼時沈曼君就覺得它是個好東西。
沈曼君眼睛盯著鐲子,姚正元一直盯著她看,他真的很希望能在她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過了許久沈曼君才又抬眼,她將鐲子遞過去,然后對上姚正元的眼:“不瞞姚先生講,這鐲子我是見過,不過也只是看到圖畫,真正的實物,您的那只我是第一次見到,此物很貴重,而丟失的那一只更是當年一位格格最喜歡的,只是不知道姚先生為什么要找它呢?”
姚正元聽到沈曼君并不知道之后眼神中有些失落,不過這似乎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了,他正色道:“沒想到沈老板年紀輕輕的知道的還很多,不愧是當老板的,這對鐲子是家傳的,而你剛才說的那個格格正是我祖母,另外一只在十五年前丟了,我本想著來到晉城也許能有一些發現,只是恐怕不能如愿了。”
姚正元所沒有說出的是,那年他被人綁架,遇到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他把鐲子交給她讓她找他爹救他,結果他成功被救了,可是他再找小女孩和那鐲子時卻再也找不到了。
沈曼君有些驚嚇地看向姚正元,前朝那位格格是個癡情的人這些事她早聽說過,那位格格放著親王的兒子她不安嫁,而是跟著一個南方的小武官走了,而姚正元一口南方口音,想必這姚正元所說之話并不是假的。
“真沒想到這對鐲子竟還有這樣的故事,我雖然沒有見到過那一只鐲子,不過姚先生請放心,如果日后我沈曼君見到了,一定會想方設法地給姚先生送去的。”沈曼君很有誠意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