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片販子更是在這一非法貿易中大發橫財。例如1817年,每箱鴉片在印度的拍賣價格為一千七百八十五盧比,而在中國的賣價則高達三千六百一十八盧比,兩者差額為一千八百三十三盧比。扣除少量運費及其他支出,剩下的部分就是鴉片販子們的純利。自從1834年取消東印度公司的貿易壟斷權后,鴉片販子打著“自由貿易”的旗號,更加放肆地走私鴉片。他們把鴉片從印度偷運到中國后,既不需要納稅,又能拿到中國煙販的現金,坐收暴利。在廣州開設怡和洋行的行主威廉·查頓和詹姆斯·馬迪臣,都是靠走私鴉片發了財。查頓在給朋友的信中說:“最好的年頭,每箱可賺純利一千元。”非法的鴉片貿易,使查頓從一個一無所有的人變為擁有百萬英鎊財產的富翁。而馬迪臣滿載著金銀財寶回國后,當上了英國下議院議員,英王還封他為爵士,成為英國社會上層名流的頭面人物。
多年前,馬戛爾尼等人想擴大中英貿易,但失敗了。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這些走私商人卻勝利了。走私導致鴉片市場急劇擴張,東印度公司甚至不得不趕緊擴大印度的罌粟種植面積,增加鴉片產量,以滿足中國“消費者”的需求。
根據《劍橋中國晚清史》統計,在鴉片戰爭前,鴉片貿易占到中英貿易的一半以上,而在整個19世紀,鴉片是世界上最貴重的單宗商品。在19世紀的前四十年里,中國的大量白銀開始嘩嘩地外流,對外貿易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由出超變成入超了。
(三)中國的民弱、銀荒與腐敗
鴉片泛濫,使中國的民力、財力、軍力大為削弱,清政府的吏治也更加腐敗,社會風氣敗壞。
1.古老帝國里煙霧彌漫
最初的時候,由于鴉片的走私數量有限,煙毒問題更多是存在于東南沿海地區。然而,隨著鴉片走私的猖獗,大量的鴉片流入中國,就像一股黑色毒流在中國的土地上泛濫、蔓延,煙毒逐漸擴大到內地十八省,深入到山西、陜西、盛京等腹地,并形成了販賣鴉片、開設煙館、制造煙具一條龍下來的販毒組織機構。其中,開館者并不僅限于大的都市和城鎮,已經輻射到鄉村市鎮,在清政府統治下的中國,已經鴉片煙館林立;販賣者不僅有勾結外商、偷漏銀元出洋的囤販戶,還有包攬一鄉一鎮,乃至一省和數省鴉片販賣的人;制造煙具的人也是越來越多,他們制造的煙槍,以竹木、玻璃、陶器、象牙和金、銀、銅、錫等金屬為原料,不少煙槍經過點綴雕飾,精致華麗。
同時,隨著鴉片的大量輸入,中國吸食鴉片的人數越來越多。近代中國到底出了多少煙民,從來沒有一個確切的數字。1836年,有外國人估計中國有一千二百五十萬人在吸食鴉片;1838年,林則徐認為有四百萬人。不管怎樣,其數目肯定是不小,可以說是煙民遍地。由于購買鴉片的費用很大,因此,吸食鴉片的人最初主要是那些清朝封建統治階級及其依附者。據當時人說,京官中吸食鴉片的達百分之一二十,而地方衙門里尤其嚴重,大約在督撫以下的文武官員及衙門的上下人等中,一點兒也不吸食鴉片煙的人,幾乎是沒有。甚至道光皇帝在即位以前也曾吸煙成癮。他曾自述:“感覺到倦了的時候,吸上幾口大煙,頓覺心神清朗,耳目怡然。”當然后來道光皇帝戒掉了,但是在什么時候不得而知。
距北京咫尺之遙的天津,煙館林立道旁,煙具陳列街前。京津的煙館里,煙霧彌漫。吸食者橫臥在床上,手握煙槍,面對鬼火似的煙燈,吱吱地狂吸。這些吸毒者多是夜間過癮,白天昏睡,成為日夜顛倒的大煙鬼。對于此情此景,愛國詩人龔自珍痛心疾首地寫下了這樣的詩句:“鬼燈隊隊散秋螢,落魄參軍淚眼熒。何不專城花縣去?春眠寒食未曾醒。”時人指出,這些吃喝玩樂的腐朽官吏,已成為“鬼燈隊隊”的燈客,煙癮發作時,涕淚橫流,一副丑陋模樣。
不僅許多文武官員成了大煙鬼,而且宮廷內部也有吸食鴉片的現象。1831年11月,揭發出來的宮廷吸食鴉片煙案,太監張進福吸食鴉片達三十余年之久,伙同吸食的人還有王子王孫及皇宮中的首領太監等人。
但隨著鴉片的大量輸入,吸食鴉片的人所涉及的范圍也越來越廣。軍隊中的將士,甚至社會上的游民、乞丐乃至和尚、尼姑等各個階層,都有吸食鴉片的人。中國吸毒成癮者越來越多,中國大地上煙霧越來越濃。
2.煙毒侵害使民眾肌體衰弱
鴉片的大量輸入,嚴重地毒害著人們的身體,吞噬著人們的靈魂,破壞了社會生產力,也使軍隊的戰斗力被大大削弱了。
由于吸食鴉片的人一旦上癮,可以不吃飯,卻是非吸鴉片不可。時間久了,吸食者本人身體日漸衰弱,委靡不振,浪費時間,不能工作。不同體質的人在吸食之后,幾乎都走上了同樣一條由強壯到衰弱、由衰弱到疾病、由疾病到死亡的自我毀滅之路。特別是吸食鴉片的士兵,漸趨失去戰斗力。那時在清朝的軍營里,人們可以看到一些官兵隨身帶著兩桿槍,一桿是作武器的槍,槍尖生銹;一桿是吸鴉片的槍,卻油光發亮。有人在一首詩中寫道:“請君莫畏大炮子,百炮才聞幾人死?請君莫畏火箭燒,徹底才燒二三里。我所知者鴉片煙,殺人不計億萬千。”
馬克思在《鴉片戰爭史》一文里引英國人蒙哥馬利·馬丁的話說:“同鴉片貿易比較起來,奴隸貿易是仁慈的,我們沒有摧殘非洲人的肉體,因為我們的直接利益要求保持他們的生命;……可是鴉片販子在腐蝕、敗壞和毀滅不幸的罪人的精神世界以后,還折磨他們的肉體;貪得無厭的摩洛赫時時刻刻都要求給自己貢獻更多的犧牲品,而充當兇手的英國人和吸毒自殺的中國人彼此競爭著向摩洛赫的祭臺上貢獻犧牲品。”可見,吸食鴉片成為中華民族的一場災難。
3.銀荒下的財政經濟困境
英國等國商人在走私鴉片中,都是以白銀作為流通貨幣。1800年,兩廣總督吉慶就曾經指出,鴉片貿易是“用外夷的泥土來交換中國的白銀”,鴉片走私導致白銀大量外流。從1820年到1840年的二十年間,中國白銀外流量超過一億元,每年平均約五百萬元,相當于中國當時白銀流通總額的五分之一,相當于清政府每年總收入的十分之一。隨著白銀的大量外流,中國國內流通市場白銀供不應求,使中國出現了嚴重的白銀短缺現象。結果,不僅國庫空虛,而且隨著白銀的外流,銀價上揚、錢價下跌,帶來了嚴重的社會問題。
當時中國通用的貨幣是白銀和制錢。銀、錢并用,不分主幣、輔幣,其銀錢比價能否穩定在法定比價,就取決于白銀是否豐足。制錢是一種圓形方孔的銅錢,每一枚稱一文,這是日常大量流通的貨幣,為民間老百姓所通用。但政府的各項收支如稅收等,卻都是以紋銀為準。老百姓完糧納稅時,都按照銀價兌應的銅錢數目進行繳納。由于鴉片吸走白銀,引起銀價上漲。譬如,一畝田假設需納稅白銀一兩,如果當時一兩白銀兌應一千文銅錢的話,老百姓向官府繳納一千文銅錢即可。從鴉片戰爭前的四十年來看,1800年左右白銀兌錢不到一千文,而到了1821年至1838年間,白銀兌錢從一千二三百文升至一千六百余文。廣大農民和手工業者將僅有的少量農副產品出售,只能換回制錢,而繳糧納稅又必須折合成銀兩。這樣,銀價的上漲使農民原來賣一石糧食可以繳納的捐稅,非得出賣兩石糧食不可。勞動人民的負擔大大加重了,生活愈加貧困。所以,鴉片走私,歸根到底,直接受害的是廣大的勞動人民。
由于鴉片泛濫,中國社會有限的購買力大量地被鴉片吸收,造成了工商業的普遍衰落和蕭條。當時,中國工商業比較發達的地區是廣州和江南。廣州的行商因銀兩漸少,生意困難,賠累不堪,就大量拖欠外商債務,以致破產。如興泰行和萬源行就是因為無力還債而倒閉的。江南地區也同樣是一派凋敝景象。1838年,一位清廷大員在長江中下游著名商業區調查以后這樣寫道:“蘇州的南濱、湖北的漢口,……近來各種貨物的銷路都是疲軟。在二三十年以前,貨物的交易額大約有一萬兩銀子,現在只剩下一半的數量了。如果問那一半的錢去買什么貨物了,可以用一句話概括,那就是都用來買鴉片了。”鴉片貿易吸去了人們對一般商品的購買力,奪去了普通商人的生路,使中國的社會經濟更加衰敗。
4.清王朝吏治腐敗加劇
在清朝的康乾盛世之后,清政府在政治上出現了腐敗的現象,尤其是吏治的腐敗十分嚴重,貪污受賄盛行。而鴉片走私則使得吏治的腐敗進一步加劇。
馬克思說過:“資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它就會鋌而走險,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人間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著被絞死的危險。”而鴉片走私這一可以帶來豐厚利潤的東西,無疑會吸引那些唯利是圖之人,甚至清政府地方上的一些緝私官員也參與走私。清王朝的官府衙門中,大部分人都直接或間接地與鴉片有關。他們或吸食、或販賣、或受賄包庇。在清皇宮的所在地北京,有些煙館正是官府人員開設的,甚至是直接參與走私。在鴉片走私的集中地廣東等省,問題更加嚴重。
鴉片販子以賄賂的手段收
買清朝政府的官員,使他們從鴉片走私中得到了好處。以廣東為例,廣東水師緝私隊幾乎變成了鴉片走私的護航艦隊。1826年,兩廣總督李鴻賓曾大模大樣地聲稱設巡船緝私,但巡船卻每月收受規銀三萬六千兩,放私入口。李鴻賓手下的水師副將韓肇慶則專以護私漁利。他與洋船商定,每箱鴉片收五元至十元,并從每一萬箱鴉片中抽取數百箱交水師“報功”。更有甚者,水師船只竟然代運鴉片入口。結果,韓肇慶不僅未被查處,反而以繳煙有功,晉升為總兵,賞戴孔雀翎。福建的水師官兵,也是一片腐敗現象,其收入十分之幾來自規銀。如此腐朽敗壞的吏治,怎能阻止鴉片的源源而來?因此,鴉片之災不但沒有被禁止,反而在鴉片戰爭前的五十年里愈演愈烈:1890年是四千箱,1835到1839年間,已經劇增到每年近四萬箱。在鴉片毒水的腐蝕下,清政府的貪風更盛,吏治更壞。所以馬克思指出:“中國人在道義上抵制的直接后果是英國人腐蝕中國當局、海關職員和一般的官員。浸透了天朝的整個官僚體系和破壞了宗法制度支柱的營私舞弊行為,同鴉片煙箱一起從停泊在黃埔的英國躉船上偷偷運進了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