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簪,金藍緞,絳紫蘭竹暗紋靴。
烏發,瓊鼻,薄唇,芝蘭玉樹長身立。
此時灰冷和死寂的沉櫚齋中,徐叡就那樣緩慢的走了進來,像踏著歲月里最美的花朵,像時光在他臉上不曾留下一點痕跡的輕慢的速度走著。可屋里卻只有一個人是唯一一個正正的面對著他的,是把月光下的他的臉,看得清清楚楚的人。
可這個人偏過了臉,在徐叡直直望過來的視線中,她垂了眼,微微的行禮,就直了身。
徐叡的唇角就揚了起來,沒有溫度的笑容,對著徐熙輕聲道:
“你真是越來越出息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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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惠帝,是周玄帝和武皇后的長子。在玄帝八子中,是最平庸不過之人。
他不如當時的二皇子勇猛;不如三皇子有謀;不如四皇子有才華;不如五皇子豁達;甚至不如六、七皇子的傲骨錚錚,更沒有八皇子的風姿絕世。
可最后登上大統的卻就是我們這位好似樣樣都不如他的皇弟們的大皇子。
為什么呢?
因為他是周玄帝的嫡長子,是武皇后唯一的孩子,是這個國家最正統的繼承人。
因為他勤勉,他大度,他溫和,他說過:我覺得以仁治天下,是最能給老百姓們安穩生活的。
所以,當年八龍在德勝門兵變時,以江左徐家和不遠千里率兵趕來的桓川翟家為首的名閥們護住了周惠帝,更有北定王在幕后支援,這才使得惠帝終于坐穩龍椅,號令天下。
可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們選對了人,沒看走眼時,多年后,“狡兔死,走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的一幕,卻還是出現了。
“這天下是他的天下了,所以他要誰死,誰不是就得死嗎。”
這是當天的申時左右,一個小茶寮的二樓廂房里。可不止這間廂房,整個二樓從一大早就被人包了下來,且一直有讀書人模樣的斯文人來來往往的,樓下還時不時隱隱從上面聽得見些趁著酒性,豪邁的詠詩頌詞的聲音,“看來這是一批文人在開詩會啊!”
而就在這舞文弄墨之中的一間廂房內,徐叞、徐叡和一個很是落拓的人卻坐在茶桌旁,面色陰冷,說著一句句大逆不道的話。
“好了,少說這些廢話了,這次要不是翟衍這孩子冒了你的名上書辭官,你是不是就打算和他硬碰硬,不死不休了?”徐叞冷笑道。
滿身落拓,殺氣盈懷的人卻笑了,溫柔的不得了。
“是,我就是要不死不休。可他欠遼東千千萬萬軍民、欠我們桓川子弟的、欠我翟家的,怕他這條狗命還還不完吧?只當年德勝門下,我桓川翟家軍五千兵衛是怎樣生生筑起的人墻才護下了的他……他忘的好干凈。”
鐵骨錚錚男兒,死也沒彎過一次腰板啊!
可看看他現在做了什么,不僅誅夷罪退了多少翟家男兒,還因遼東百姓和軍官們的聯名上書,要求撤回旨意而賜死了多人。
徐叞卻怒極反笑,“好,好。好一個翟冉大將軍啊,不愧是桓川翟家子弟們以命相托,遼東千萬軍民以死相護的大將軍啊,居然如此大無畏,如此英明神武。來,我敬你一杯,敬你以那些不知犧牲了多少人才護得你活了下來,卻被你就這樣棄之如敝屣的性命一杯,敬為了你死去的那些愚蠢至極的人們一杯,來,干了。”
咚....
酒杯在空中轉了好幾圈,才落在了地上,碎了,透亮金黃的酒液灑了一地。
渾身落拓的男子,也就是前九邊之首遼東總兵翟冉,笑著拍飛了徐叞手中的酒,可兩人都還在笑著,笑得怒發沖冠。
徐叡就嘆了一口氣,重新又拿了一個酒杯,斟滿酒,放在了徐叞面前。
“發泄過就行了,這次還得是虧了翟衍那孩子啊,他現在到哪了?”
徐叞和翟冉的感情,旁人不清楚,徐叡還會不清楚?實是這口氣咽不下,也不能咽,所以大家都需要發泄的出口。
果然,翟冉斂了眉就答道:“旨意一到,他就出發了。行禮也是早就收好了的,看來楚孤早算到他不會讓我們翟家人再在遼東待下去了。前兩天也才收到楚孤的傳書,現應該已經離嶺南不遠了。”楚孤,翟衍的字。
“可楚孤到底是從哪得到的消息?”徐叞啜著杯中酒,皺了皺眉問道。
徐叞和徐叡的確早一步從內侍大總管孟海那兒收到周惠帝要動翟冉的消息,可就算他們已派千里飛書傳去遼東,也不可能在三天后,翟衍冒名翟冉的上書辭官的奏折就送到神都了吧?
這明顯是有人早一步送給了翟衍這條消息,可會是誰?能是誰?
這一次,翟冉也怔了許久才答道:“是江春入到遼東的商隊帶來的消息。”
……
……
“誰?”
“江春入?”
徐叞和徐叡都一震。
“是的,江春入。”翟冉抬頭看著他們,一字一句的說。
徐叞眼一沉,“怎么回事?”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楚孤告訴我,在江春入的商隊例行到衙門蓋取出入文書時,已經帶隊多年的商隊隊長把字條悄悄遞給了他。”翟冉也不怎么輕松的回道。
現下的江春入商行遍及大江南北,商隊也是走南闖北無處不在,徐叞和徐叡可是從沒小看過它的,可誰知.....“本來我還想等確定一點再和你們說的,但現在看來是不能等了啊。江春入這幾年我一直讓熙祈在秘密調查著,而根據多年的打探所得,江春入背后最有可能的是鎮國公聶今…”
聞言,徐叞和翟冉并不怎么吃驚,因為江春入不簡單,本就是多年前他們三人商討出的結果,而有能力讓它這樣不簡單的人,一只手就數過來了。
可,徐叡的話并未完。
“還有就是,北定王府。”
唰...
徐叞和翟冉猛得定定的看著徐叡,徐叡則仰頭一口喝盡了他手中一直執著的酒。
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