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很快就來了。
良生不在家。母親迅速地幫落落打點好行李,催促她,“走吧,我們走?!?
落落站在門口,那笨手笨腳親手縫制的碎花布窗簾在陽光和微風中輕輕晃蕩,落落哭了。
母親說,“明天良生的母親就會來接他。他會幸福的?!?
坐在返程的車上,落落靠在母親的懷里睡著了。那一覺,從所未有的長。她夢到了良生孩子一樣的笑,水果糖清甜般的親吻,他額前微微卷曲的發,他在午夜里安寧均勻的呼吸……
父親就站在家門前焦急等候。那模樣,看上去蒼老了很多。落落鼻子一酸,伸手摟住了父母親。她低聲道歉,“對不起爸爸媽媽?!蹦赣H也哭了,父親卻笑了,“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但從此后她失卻了良生的音訊。
父親和母親不約而同地絕口不提言良生。落落問得多了,母親便不耐煩起來,“你還嫌你給我們的麻煩不夠多嗎?”
落落住了嘴。她突然醒悟到,父母親的原諒和包容是有限的。在他們眼里,不判她死罪對她已是最大赦免。她怎敢還提要求。
她漸漸地不愛說話。也沒人陪她說話。父母親又恢復了從前的樣子,一星期見不著一面。一家三口,一個月里難得碰在一塊吃餐飯。他們又換了大房子,落落只覺得,更寂寞。就這樣,寂寞地完成了高考,念了大學。
有一天,她在清理書房的時候發現了一迭已然發黃的信件。那筆跡,她再熟悉不過。她幾乎屏住了呼吸。良生在信里邊懇切地詢問,“落落,你現在好嗎?”“落落,你有沒有長高,有沒有按時吃飯?”“阿姨,落落還好嗎?”“阿姨,可以把落落的聯系方法給我嗎?”……郵戳顯示,信件來自香港。
落落獨自坐在書房的地板,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他試圖尋找過她。他沒有忘記她。
此時的落落剛剛大學畢業,于是義無反顧地,遠走省城A城。輾轉良久,找了一份工作。最起初的時候,很辛苦,一個人,幾乎是跌跌撞撞地生活著。什么都從頭學起,沒人可依靠,頭一個月,不是在便宜又嘈雜的小店吃快餐就是自己在家里沖泡面。錢總也不夠用,恨不得一分當作兩分使。即便如此,卻很倔強地拒絕來自父母的援助。心底里,是悄悄怨懟的,埋怨母親不該藏起那些信,埋怨母親其實從來沒有真正理解她的心情。母親想當然地認為,那是一場可以讓歲月沖刷掉的錯誤,時間會讓人遺忘的記憶,那個人,在她的生命里,充其量,不過是偶然經過的一名路人。但她,從來沒有一刻遺忘,她欠他一個告別,一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