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單是落落挑的,淺藍的碎花。白天她用溫水洗過,陽光下曬了一整天,鋪在床上,可以聞到陽光的味道。
良生從背后環住落落,瞬間里,從此后就這樣相依為命了的感覺襲上心頭來。良生輕輕親吻著她的頭發,落落緊緊地靠著他。那么年輕幼稚的身體,像春天里悄悄然綻放的花蕾,靜默的晴空中劃過飛鳥,閉上眼睛的剎那,落落看到良生漆黑的眼瞳里全是自己的影子。
幾天后,良生找到一份工作。在一家小飯館里做服務員。落落問他,“累嗎?”他搖搖頭。落落又問,“他們對你好不好?”良生微笑了,“很好。他們都叫我小弟。”
落落每天呆在家里,沒完沒了地擦地板,在路上揀了可樂瓶,小刀割去瓶口,盛上水,院子里胡亂采摘一點不知名的花或者樹枝插上,簡陋的小屋陡然也透露出一絲溫馨來。
她又買回來一個瓦罐,每每黃昏時分,便走到附近的菜市場去,買一點尾市的骨頭和紅蘿卜,拿回來熬湯。她哪里做過這種事情,不是忘了放鹽就是湯太咸,不然就是蘿卜夾生。一次兩次,良生不肯讓她動手,他扶住她的肩,鄭重地說,“你再做,我會難過。”
落落明白他的意思。他會覺得他沒把她照顧她。他的理想和愿望就是把她照顧好,讓她快樂,讓她幸福。
她真的不再做。她喜歡搬張方凳坐在院子里等待暮色降臨,良生有時候回來得早一點,有時候比較晚。她很耐心地張望著院門口,他的影子一出現,她便立刻微笑起來,站起來就奔到他懷里。他們靜靜地站著,靜靜地擁抱良久,良生說,“落落,你的微笑特別美。”
多年后落落便明白,自己于生活里不過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他愛她憐惜她,因此覺得她處處美好。
他們過得很拮據,可是快樂和幸福抵消了物質上的匱乏,每一天都是新的,美的。就連小小木格子窗跳進來的陽光,都仿佛帶著跳躍的快樂音符。
一個月后,生活和心境漸漸平復下來,落落開始想念母親。想念的口子一扯開,便如黃昏時分漫過沙灘的海浪,層出不窮地涌來。有那么一剎那,落落覺得無限愧疚。縱然平時父母親陪伴在身邊的時間少之又少,但女兒突然無故失了蹤影,可想而知他們的焦慮和驚慌。
有了心事,心神便有點恍惚。一天晚上良生做了糖醋排骨,落落只嘗了一口就吐了出來,她沖口而出,“怎么這么難吃,我媽媽做的可好吃了!”
良生突然發了脾氣,他把筷子狠狠地拍在桌上,轉身出了家門。
落落愣住了。良生從來沒有對她發過脾氣,更別說掉頭就走人。傍晚的風撲撲地吹打著窗欞,落落無助地轉頭打量窗外,夜色凝重,稀稀落落的燈火散布在遙遠處。從所未有的孤單和失落感襲上心頭來,對家和父母親的思念變得不可抑制。她從枕頭下拿了十塊錢,飛奔著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