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花刺刺破肌膚的那一刻，她毫不掩飾心里的歡快，這孩子確實是富貴人家的少爺，皮細肉嫩，鮮紅色的血沾在花徑上，饞得她眼淚汪汪的，順著花枝爬到他的手指上，抱著那泣血的地方舔了一口。

“昔耶，我饒你一命可好？”

昔耶停下腳步，看了眼指腹沁出的血珠子憑空的消失了，有些驚愕的抬起頭，向四周望了望，問：“誰？”

“我是妖，你手中摘下來的花便是我。”

昔耶的目光落到白薔花上，花徑纖細，上面卻有著似有似無的花刺，他一勾唇，露出潔白的牙齒，眼睛里面沒有焦距：“是我。”

“我原本是花妖，你將我摘下來，毀了我二十年的修行，害了我的性命……我現在便是一只鬼了。”

都說了自己是鬼，卻也不見昔耶害怕，反而大眼睛還亮錚錚的看著那朵白薔薇花。她皺起了眉頭，對昔耶學自己說話很不滿。

原本以為他只會學她說話，結果男孩沉默了很久，在原地盯著手上的白薔薇問：“名字？”

她呆了呆，想了好久，竟然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我沒有名字，我是一只妖，花妖。”

他將她的元體放入袖中，沉吟道：“小花。”

她抬頭看，視線里都是黑魆魆的一片，不過片刻，整個身體都變成了透明的，從昔耶的袖中穿過，漂浮在半空中。

“你還能看到我嗎？”

昔耶一怔，這才發現她已經從一朵有實體的花變成了一個懸在半空，好像是鬼的魂魄。

昔耶點了點頭，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她的手，“小花。”

永初元年，五月瑤山。

白花共放，唯獨小花又漂浮在半空，變成游離的狀態。

昔耶伸出手來抓住小花的那里一刻，小花震驚了，同時也恐懼了，她一甩手將昔耶甩到一邊去，一驚一乍的盯著那只方才感覺到了人類溫度的左手，突然發出了一聲尖叫。

昔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從地上爬起來，卻似乎忘記了抖去衣服上的塵土，依舊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著小花。

這一聲尖叫把在半山腰上覓食的曲波剛要到口的獵物驚動，他在草叢里盤起身子，皺著看不見的眉毛，罵著少兒不宜的臟話朝著那尖叫聲發出來的地方慢騰騰的游去。

曲波是一條蛇妖，妖齡很短，不過百年。小花是在一年冬天遇到他的，當時瑤山上下了很大的雪，小花不過是一個魂魄，自然沒有冷不冷感覺，以及不管天氣的好壞都在山上亂轉悠。

正巧當時曲波在冬眠，一只蒼鷹找到了它睡覺的老巢，正準備將還在睡夢中的他抓來下肚，正巧被小花趕上，嚇跑了蒼鷹。

當時小花本意不是要救曲波的，她不過是飄在半空中很無聊，想找個伴一起，正好蒼鷹也會飛，還想著讓蒼鷹飽餐一頓跟她一起做這瑤山上的一對雙飛鬼鷹，熟知鷹不經嚇。

曲波醒了之后，小花就將她如何英勇的從蒼鷹的嘴下救下他，如何不吃不喝不睡不休的照顧了他一個冬天，如何……

自此之后，瑤山上就多了一只蛇妖與她相伴。

不過曲波一直對小花的話表示懷疑，小花無論觸碰什么都會穿透那件物體，是如何英勇的趕跑蒼鷹的，還有，小花是一只鬼，他從未聽說過一只鬼還需要吃喝拉撒睡。

帶著這些懷疑，曲波一直不怎么搭理小花，再說小花飄得太快，他一條蛇妖，也不好追，長得也就那樣，也不想追。

聽到小花的尖叫之后，曲波慢悠悠的游著去找小花，見到她還是漂浮在半空，身邊還站著一個小孩子不由的再一次皺起他原本就沒有的眉毛。

小花一見到曲波，便立刻淚汪汪的指著昔耶，說：“曲波，咬他。”

昔耶卻笑了，仍是學小花說話：“咬他。”

只是那語氣，那表情都是僵硬的，似乎只是在復讀小花的話，沒有經過自己的思考，單純的重復而已。

小花高估了自己在曲波心中的魅力，同時也低估了昔耶在曲波眼里的美麗。曲波第一眼看到昔耶的時候，心中感嘆了四五十句美人啊！美人啊！瑤山上難得一見的美人啊！

一個美過花妖的人類，他怎么今天才見到呢？

在小花口中得知這個美人居然是男孩的時候，曲波盤起了身子，齜著牙這才擺出老相識的模樣問小花究竟怎么了：“你這幾日不是在聚集形體嗎？怎么又開始飄了？”

他這語氣暢快非常，導致小花認為他是在幸災樂禍，不過她此時還沒有心情跟他算賬，她心中更恐懼的事還未解決。

她將前因后果言簡意賅的說了一遍，最后，望著昔耶稚嫩純善的臉說：“你說他一個凡夫俗子，為何能夠觸摸到我？”

她已經習慣了二十幾年來觸摸不到任何物體，習慣了自己孤零零的懸在半空，穿透時間所有物體，樹干，房屋，山壁，瀑布，她已經很久都沒有過實體的觸感，突然被昔耶握住了手，嚇得她全身打了個寒顫。

曲波聞言，瞧了幾眼昔耶，惋惜的感嘆道：“這不會是老天爺看你做鬼可憐，給你選的鬼丈夫吧。來來來，過來摸摸我，說不定看你快要死了，讓你在感受一下這美好的人間。”

小花伸出手，手指修長瑩白，從半空中彎下腰，去努力的觸摸曲波冰涼滑溜的蛇身，可是，手還是穿了過去，沒有溫度沒有質感。

這一次饒是喜歡插科打諢的曲波也愣住了久久沒有言語。

一直靜靜站在原地的昔耶突然抬起了步子，小花聞聲，喝道：“曲波，快點纏住他，殺了妖就想跑，沒路！”

昔耶抿著唇，垂著眼，纖長的睫毛在日光的照耀下似是一把長長的五彩葵扇，白得出奇的臉上有一點點紅暈，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殺了妖就想跑，沒路。”

一句氣勢洶洶的話平淡如白開水一般從昔耶的嘴中發出聲，小花和曲波都皺起了各自的眉頭。

小花幾乎已經斷定這個孩子不是覺得學她說話很好玩，才這樣惡作劇的，她低頭仔細的打量著昔耶，到底還是沒看出來他哪里不對勁，轉過身狐疑道：“他不是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