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是,姜涉歸雖然自幼因為生來主七殺,為輔政王所棄,但是人才如珠,夜不可蔽其輝,比他的兩個兄長更加不凡,盛名愈加,人品貴重。
其三則是出于一個母親的私心,因為主七殺,乃是非常兇惡殘暴、不吉利的孤星,所以姜涉歸至今獨居一府,無妻無妾,無姬無童,這種情況讓她很是滿意。
即便白殘死了,她還是希望白殘的夫君只有白殘一個妻子。
這場聲勢浩大的征婚行動,最終以一場更加聲勢浩大的冥婚結束。
明珠公子迎娶了南國的睡公主,攪碎了無數少女的芳心,又安慰了無數的父母與兒郎。
大約是因為出于對姜涉歸迎娶了自家死掉的女兒的彌補,在銘大公主的授意之下,攝政王漸漸的明里暗里將姜涉歸視為己出。
而姜涉歸這個人,南國上下除了那些個望見俊俏郎君便春心萌動的小姑娘,誰人不知道他的身份?
縱然少女懷春,一旦知道了他是七殺之星的姜涉歸,便要躲得遠遠的。而其他的人,更是打心眼里把他當成了一個孤星,不能親近。
可是這個人偏偏又能在這種環境中頑強的活了下來,這一切都源于,老天爺給了你一個壞到不能再壞的命格,一定還會給你一份好到不能再好的頭腦。
想來整個南國,再也找不到一個比姜涉歸更加聰明的人。
朝中的美差都交給他來辦,好名聲也讓他掙,可是這就讓攝政王的幾個庶出兒子不滿了,不僅如此,就連姜涉歸的兩個親哥哥,輔政王的長子次子也表現出了強烈的不高興。
這個不滿,在尋常人家也就是幾兄弟打一架,可是到了鐘鳴鼎食的權貴之家,那就是不見人命不罷手了。
大約是他孤寂了許多年,一下子生活好了一點點,所以立刻招來了嫉妒。
他與白殘成婚之后的第三個月,有人告發他深夜鞭笞公主遺體。
這里不得不提到傳奇中最不合常理的一點,白殘在永初十五年失去氣息之后,居然尸身沒有腐爛。
當時大婚,就是由經驗多的嬤嬤背著白殘的尸身進行的。而大婚之后,銘大公主本想將女兒的尸身帶回去,可是姜涉歸卻不應。不應也就不應吧,總歸姜涉歸已經娶了白殘。
告發壽康公主的駙馬鞭尸的,是府中伺候的老仆了。那一夜,老仆夜起出恭,路過主院,見隱隱燈火,聲聲鞭響,嚇得立時尿了褲子。
銘大公主大怒,一得了消息,便可立刻調動了攝政王手中的兵馬,將府院圍住。
輔政王得了消息,也是大怒,不過他再怎么怒,姜涉歸再怎么不祥,做事再怎么奇葩,終究還是他的兒子。便也立刻派了兵馬,護著府院,不讓攝政王的人馬進去,兩王僵持住,下面的幾位公子們又歡喜又憂懼。
全天下都在賭這一把究竟是哪一個王會贏,甚至有人在長安城的酒坊里設了賭局,賭這場拖了許多年的刀劍相向到底誰會是贏家。
據說,那一次賭場里最大的贏家,是一個約莫十五歲的小姑娘,她壓下了頭上的一對簪子,賭平局。
次日正午,悶熱不堪,銘大公主正要下令硬攻府門的時候,壽康公主府的門從里面被人打開了。
那些在朝堂上侃侃而談,在沙場上茹毛飲血,在帷幄之后借刀殺人的人……那些人,都嚇呆了。
這里的情節,足以被收錄到志怪小說中。
都說那時,姜涉歸牽著一個白衣少女的手,步履緩緩,悠然而至。
這是南國兩百年中,最為懸而未斷的故事,在那一日,死了整整一年的白殘由姜涉歸牽著手,走到了眾人的眼前。
銘大公主甚至來不及辨別這是人假裝的,還是真的詐尸就昏了過去。
聽說,那大概約莫可能也許……真的是白殘。
這后來的事情,便有些模糊不清了,銘大公主昏迷之后,據說攝政王認為那是妖孽與孤星所化,伏誅之;又有說,那只不過是白殘晚來的回魂,為了表明姜涉歸的清白,也有說,那是花妖在蠱惑人心。
那一日,姜涉歸將白殘牽到眾人眼前,看著明眸善睞的少女,握著她的手淡淡道。
“東臨瑤山,維薔與薇。居之青庭,維予與女。”
五月秧針綠,兼旬雨澤稀。
她在這座山上已經游蕩了整整二十幾年。這意味著,她從一朵花變成一個孤魂野鬼已經二十幾年了。
二十幾年,具體到究竟是二十幾年,她自己都已經很難判斷了。
她剛剛來瑤山的時候,對這山上的花花草草還是挺有興趣的,畢竟都是同類嘛,所以也多聊了幾句。可是過了幾天,整個瑤山都被她翻了個底朝天,她熟悉山上的每一根草和熟悉山上的每一棵樹一樣多的時候,她就對瑤山失去了興致。
瑤山其實并不小,是東方十萬大山中最大的一座。正常人走路吧,要想轉個山也得花個二三十天,可惜她來的時候,腳不沾地,就是個無主之魂,飄著走的。那速度,也就兩三個時辰吧,就把瑤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個通透。
一個月之后,她連瑤山上那棵樹上有幾只鳥都一清二楚了,也就徹底對這座山失去了熱情。
很多聽她講這個故事的人,都會在這個時候猜測,她是不是應該啟程離開瑤山了。
可是她不能,她還是留了下來,且這一留就是整整二十幾年。
她用了二十幾年的時間,日復一日的修煉,夜復一夜的修煉,終于在今夜的五月能夠再一次重生了。
這便是她一個孤魂野鬼要留在瑤山的原因。
她原來還活著的時候,是一朵花,開在長安城御花園的東墻之上,母親是一株薔薇老藤,生活在皇宮中已經有近千年。
那時候孝章帝才剛剛登基不久,皇宮之內新立了皇后,而那個皇后尤為喜歡薔花,將她的母親封為了衛夫人。
后來,她就想,什么狗屁名號衛夫人,就是這件事害得她丟了性命。
她的母親本來就已經是仙界排得上號的名人了,人稱薔薇仙子,可是在凡界還是不忘展現著自己與眾不同,風華絕代的一面,卻忘記了,她們生活著的地方不是尋常人家的花園,是皇家的御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