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惡瑟與瓊瑪
- 牛虻(語文課外讀物)
- 學(xué)習(xí)小組主編
- 3331字
- 2015-04-15 19:24:01
秋去冬來,一切如常。亞瑟在學(xué)校里刻苦學(xué)習(xí),時間很緊。不過一有空閑,他就會去探望蒙太尼里。他總是帶上幾本不易讀懂的書去請教神父,而且每次他們的談話都只限于書本上的知識。蒙太尼里覺得他們之間已經(jīng)有了一層無形的障礙。為了恢復(fù)他們以前的密切關(guān)系,他不斷努力著。在亞瑟面前,他總要裝作沒事的樣子,這使他很痛苦。盡管亞瑟也注意到了神父態(tài)度上的細微變化,但卻不解其因。他感到這種變化可能與“新思潮”這個問題有關(guān)。所以他對自己思想里的新內(nèi)容避而不談。他如今對蒙太尼里的愛比以往更加深了。自從接觸了青年意大利黨以來,從前精神的空虛和內(nèi)心的迷茫消失了,這是他思想上的一次升華。他覺得,那些新思想與宗教有著內(nèi)在至深的關(guān)聯(lián),而亞瑟心目中理想的英雄——蒙太尼里,如今在他的身上又增加了一道光輪,好像他有可能成為自己新信仰的先知。
1月里的一天,他去神學(xué)院還一本他以前借的書。蒙太尼里和他打招呼。
“沒想到你今天會來,我正想派人去問問你,今天晚上是否能來一趟。”
“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嗎?我今天晚上有個約會,我可以不去……”
“不,你明天來也行。我只是想見見你,因為下星期二我就離開這兒了,我將被派往羅馬?!?
“去羅馬?多長時間?”
“信上說,‘要過了復(fù)活節(jié)’,這是從梵蒂岡來的命令。我本想立即告訴你這個消息,可沒能脫開身。”
“可是,神父,你肯定不會放棄神學(xué)院吧?”
“只好放棄了,但我大概還會回來,起碼還要在這兒待上一段時間。”
“那你為什么要放棄它呢?”
“喔,我已被任命為主教了,只是還沒有正式宣布。”
“神父,哪個教區(qū)的主教?”
“我正是為了此事才去羅馬的。是到亞平寧山區(qū)去做主教,還是留在這里當副主教還沒有定下來?!?
“這里的新院長確定了嗎?”
“卡爾狄神父被任命為這兒的院長,他明天就來上任?!?
“真是太突然了。”
“是的,可是……你知道,梵蒂岡的決定有時是到最后一刻才通知的?!?
“你認識新院長嗎?”
“沒有見過,但聽說他的聲望很高,知識也很淵博?!?
“你這一走,神學(xué)院的學(xué)生會十分想念你的?!?
“這我倒不太關(guān)心,但是我深信你可能會很惦念我的,親愛的?!?
“我一定會很想念你的,但我還是替您高興?!?
“你高興嗎?我自己也搞不清我是什么心情。”他坐在桌旁,臉上顯得疲憊不堪,那絕不是一個即將榮升的人該有的表情。
“今天下午你有事嗎,亞瑟?”他停了一會兒說,“如果有空的話,我希望你能在這兒多陪陪我。我覺得有點兒不舒服,我想在臨走之前盡可能地多囑咐囑咐你。”
“可以,我是約好6點鐘去的。”
“是去開會嗎?”
亞瑟點了點頭,蒙太尼里急忙轉(zhuǎn)移話題。
“我想同你談?wù)勀阕约旱氖虑?。”他說,“在我外出期間,你需要另找一位懺悔神父?!?
“那么等你回來后,還能接著當我的懺悔神父嗎?”
“我的傻孩子,你怎么會問這樣的問題呢?當然可以了,不過在我離開這兒的三四個月期間,你愿意去圣太·加特琳娜找一位嗎?”
“當然愿意?!?
他們又談了一會兒其他的事情,亞瑟站起身來。
“我該走了,神父,學(xué)生們會等我的?!?
蒙太尼里一時的欣慰頓消。
“到時間了?好了,再見吧!”
“再見,我明天一定來。”
“盡量早些來,我們的談話時間就可以充足些。卡爾狄神父明天就來了。亞瑟,我的好孩子,我不在這兒時,你要處處小心謹慎,起碼在我回來之前不能魯莽行事。我是多么的擔(dān)心你?。 ?
“用不著這樣替我操心,神父,一切都會很順利的?!眮喩吡恕?
當亞瑟走進會場時,他見到了他兒時的伙伴,華倫醫(yī)生的女兒。她正坐在窗邊的一個角落里,全神貫注地聽著一位“啟蒙者”講述山區(qū)農(nóng)民的悲慘遭遇??吹贸觯鼛讉€月變化很快,雖然一身學(xué)生裝束,但是看起來已經(jīng)很像一個成熟的女青年了。她身著黑裝,一支絲柏葉別在胸前——那是青年意大利黨的標志。
“你也來了,瓊!”亞瑟向瓊走過去?!碍偂笔撬r候接受洗禮時所起的古怪名字“瓊尼弗”的誤音,她的意大利同學(xué)都稱她“瓊瑪”。
她吃驚地抬起頭來。
“亞瑟!喔,我不知道你……也是這個組織里的!”
“我也沒想到是你。瓊,你是從什么時候起……”
“你不知道!”她馬上打斷亞瑟的話,“我還不是這兒的成員,我只是幫他們做過幾件小事。你知道,我碰見了畢尼?!?
畢尼是萊亨支部的組織者,所有青年意大利黨的成員都熟悉他。
“嗯,他曾經(jīng)和我談起他們的一些事情,我請求他讓我參加一次大學(xué)生的集會。前幾天,他給我寫了封信,叫我來參加這次集會。??!會議就要開始了?!?
演講的內(nèi)容都是有關(guān)理想的共和國與青年們應(yīng)盡的責(zé)任。盡管演講者本人對所講的內(nèi)容還有些模糊不清,但亞瑟卻專注地聽著。在這個時期,亞瑟的鑒別力很差,在接受道義的理想理論時,不論是否理解,總是全盤接收。集會結(jié)束后,亞瑟向依然坐在屋角的瓊瑪走去。
“我們出去走走吧,瓊。你現(xiàn)在住在哪兒?”
“在瑪利耶太家?!?
“就是你父親的老管家婆家,是嗎?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們默默不語地低著頭走了一會兒,忽然亞瑟說:“你今年17歲了,對嗎?”
“10月份我就滿17歲了?!?
“我向來了解你,知道你不會像別的女孩子那樣一到成年就開始參加舞會或其他社交活動。瓊,親愛的,我一直在想,你會不會成為我們當中的一員?!?
“我也常常這樣想。”
“我剛才聽你說,你過去幫助畢尼辦過幾件事,真不知道你還認識他。”
“不是直接幫助畢尼,而是幫另外一個人?!?
“誰?”
“就是在開會前跟我談話的那個人,他叫波拉。”
“你跟他很熟嗎?”提起波拉,亞瑟就覺得惱火。他倆過去曾經(jīng)是一項工作的競爭對手,結(jié)果意大利黨委會以亞瑟太年輕、缺乏經(jīng)驗為由,把工作分派給了波拉。
“確實很熟,而且我也很喜歡他。他在萊亨待過一段時間?!?
“這我知道,他是去年11月份去的那兒……”
“是因為那件輪船的事。亞瑟,干那件事,在他家要比在我家安全些,你說呢?不會有人去懷疑一個像你們那樣經(jīng)營輪船公司的富裕家庭。況且你和碼頭上的人都十分熟悉……”
“噓,小聲點兒,親愛的!這么說,從馬賽運來的那些書一定也藏在你家了?”
“只存了一天。噢!可能我不該告訴你這件事?!?
“為什么呢?我屬于這個組織,這點你是知道的。瓊瑪,如果你和神父能參加我們的組織,那我真是太高興了?!?
“你的神父?他是位教士呀!”
“那又怎么樣呢?我們組織里也有教士,而且有兩位教士還在報紙上發(fā)表過文章呢。引導(dǎo)世界向更崇高的理想和目標前進是全體教士的天職,他們也可以加入我們的組織?!?
瓊瑪皺起眉頭?!皝喩?,在我看來,”她說,“教士是傳教的。我看不出傳教與趕走奧地利人有什么必然的聯(lián)系?!?
“教士是基督教的傳播者,而所有革命者中最偉大的一個正是基督?!?
“聽我說,前幾天我和父親談?wù)撎熘鹘探淌?,他說……”
“瓊瑪,你父親是新教徒?!?
停了片刻,瓊瑪轉(zhuǎn)過身坦率地看著他。
“喂,咱們最好還是換個話題。一談起新教徒你總是很偏激。”
“并不是我很偏激。我倒認為一談起天主教士,那些新教徒們都變得偏激了。”
“無論怎么說,恐怕咱們對這個問題爭論得太多了,現(xiàn)在沒有必要再吵下去了。對了,你覺得剛才的講演怎么樣?”
“我認為很好,尤其是最后那部分。我很高興,他能夠強調(diào)指出為共和國的理想而斗爭的必要性,而不能只是去幻想?!?
“可這正是我所不喜歡的那部分。對于我們應(yīng)該去思考,去探索,去實現(xiàn)的美妙的事物,他談得是很多,可就是沒說實際采取的行動。”
“到了緊急關(guān)頭,我們會有很多工作要做的,但我們必須有耐心,所有這些巨大的變革絕不是一日之功?!?
“正因為需要的時間長,我們才更有理由立刻著手去做,不該再忍耐。你不是一直在談?wù)摗藗儜?yīng)該享受自由’嗎?你可曾想過你的母親,她比任何人都更應(yīng)該享受自由呢!她那么善良忍耐,可又有什么用呢?你的哥哥、嫂子無情地欺負她、侮辱她,一直到死。她簡直就像一個奴隸。如果她不是那種溫順、忍讓的性格,也許情況會好得多,這也正是意大利目前所處的形勢。人們現(xiàn)在要的不是忍耐,而是覺醒起來去保衛(wèi)自己?!?
“瓊,親愛的,如果只憑憤怒和熱情能夠拯救意大利的話,那她早就獲得自由了。意大利現(xiàn)在需要的不是恨,而是愛?!?
“你認為我錯了,是嗎,亞瑟?”她停了一會兒說,“我認為自己是對的,遲早你會明白的。好了,到我的住處了,你不進去坐坐嗎?”
“太晚了,不進去了。再見,親愛的!”
亞瑟站在門口,用雙手握緊著瓊瑪?shù)氖?,說:
“為了上帝和人民……”
瓊瑪緩慢而又嚴肅地接著說出下面的誓詞:
“始終不渝。”
瓊瑪隨后抽回手來,跑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