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還寒時候,又是一年春來到,整個綠洲開始莫名的忙碌了起來,具體是哪里不一樣了,倒是沒人說得清楚,星祁三人在客棧住了快一月時間,一點集英山上的消息都沒有
“快一月了,一點小姐的消息都沒有,再這樣下去我可等不了了,我得去集英山一趟!”星祁做到兩人中間,壓低了聲音卻壓不住不耐煩
“就算去了集英山,你能做什么?”月剎按住星祁蠢蠢欲動的手,招呼來不遠處的店小二“最近看綠洲里來了好多商隊。”說話間擺了幾枚貝幣在桌上“小二哥可知是怎么回事?”
店小二掂了掂手里貝幣的重量,諂媚的笑了“嗨,幾位客官有所不知,咱們這樓蘭呀,馬上就要發生一件大喜事了呢!”
“喜事?”月剎瞇了瞇眼睛“我兄妹三人自小宛以東來,對此地并不熟悉,不知是哪家喜事,如此隆重?”
“下月呀,這集英山就要迎娶少主夫人了!”店小二一臉歆羨的說著“那集英山少主可是咱們樓蘭不可多得的美少年呀,不知是怎樣一位女子才入得了他的眼。”
聞言,風斬眉頭禁不住皺了皺,連忙問到“那可知這女子姓甚名甚?”
“聽我在集英山做工的親戚說,內庭的婢女好似稱她慕小姐。”店小二撓了撓頭,有些窘迫的笑了笑
“那多謝小二哥了。”月剎一面緊緊的按住星祁的手,不讓她站起身來,一面笑著向店小二道謝
看著店小二走遠的身影,以及大堂里越來越多的人,風斬站起身來示意二人離開“有什么事,回房間再說吧。”
“一定是小姐答應嫁給他,集英山才殺了鬼婆的!”一關上門,星祁便有些火急火燎的說著“我得想辦法上集英山去,徐旭那個卑鄙小人,乘人之危!”
“你不要急。”風斬倒了杯水,示意她坐下來“此事想必煙兒自有分寸。”
“那徐公子與煙兒青梅竹馬,他對煙兒有情,想必是不會傷害她的。”月剎點了點頭,表示認同風斬的話“何況你怎么知道煙兒對他就沒有情呢?你不要忘了,煙兒體內的孔雀膽已經為了他犯過幾次了。”
“無情也好,有情也罷!終歸對小姐是及其不利的。”星祁重重的坐到凳子上“我上集英山不是為了阻止小姐,這么重要的日子,我們于情于理都該在場吧?”
“這倒是了。”風斬點了點頭“不管煙兒要做什么,我們終歸是要陪著她的。”
月剎聞言站起身來“既然決定了,那我們就想辦法上山吧。”
陽光大好,街道上的商隊來了一波又一波,都朝著集英山上去了,其中還不乏一些官宦人家的車隊,這集英山的勢力究竟有多大?不禁讓人有些咂舌。
“機會來了。”眼見一月時間將近,在閣樓上觀察了幾天的三人都有些窩火的想要直接硬闖上集英山了,眼下機會擺在面前,三人看著樓下路過的車隊,相視一笑,轉身進了房間
“慕小姐,這位是教禮嬤嬤,您和少主的大婚在即,一些必要的禮數還是要學習的。”慕如煙坐在鏡子前,看著鏡子里婢女的謙卑模樣,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她站起身來,打量著面前的一老一少兩人,許久才開口說到“如煙自小長在粗鄙人家,還望嬤嬤好生指點。”
“女婢惶恐,慕小姐乃這集英山未來的女主人,自然也是女婢的主子,不敢妄稱指點二字。”說話間,老婦人將頭低低的埋著,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她繞到掛著衣服的架子邊,任由著婢女給自己套上外衫“今天天氣倒是不錯,一個時辰后我想出去走走,不知嬤嬤可否在此之前教授一遍?”
“自然是不能耽誤小姐的時間的。”老婦人福了福身,便引著慕如煙往桌邊走去
初春二月,新芽初吐,天氣轉暖,慕如煙倚在閣樓的欄桿邊,看著遠處的來來往往的送禮隊伍,眸子里滿是清冷,呆呆的望著,一動不動的望著,身后的婢女不近不遠的站著
“慕小姐,今日改喜服的師傅會再次上山為您試尺碼,不知?”許久,為首的婢女走近她提醒了一句,一副唯唯諾諾的謙卑模樣
“今日師傅來時,我便過去。”慕如煙起身,站到她面前,女婢看著她白色的裙擺,沒有說話“姐姐你,在怕我?”
“小姐是這集英山未來的女主人,女婢自然是敬畏的。”說話間,身子朝后退了兩步,依舊低著頭,仿佛慕如煙是洪水猛獸一般
慕如煙輕聲笑了笑,扭頭望了望遠處來往的人群“突然有些想喝槐花茶了,恐怕要勞煩姐姐去幫我取來一下了。”
“是,女婢這就去。”話畢,便帶著一半的婢女匆匆離開了
午后的陽光透過窗灑在慕如煙身上,她半倚在小榻上,長長的睫毛隨著她的呼吸微微上下飄動著,徐旭安靜的靠近她,欲將手里的狐衾披到她身上,不料卻被慕如煙一把抓住了手腕
“煙兒。”力道有些大了,徐旭有些窘迫的叫了她一聲
“抱歉,旭哥哥。”慕如煙也有些尷尬的站起身來,任由他將手里的狐衾披到自己身上
“天氣轉暖正是容易患寒疾之時,切不可大意才是。”徐旭不著痕跡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前些日子我讓裁縫替你做了幾件披風,今日便和嫁衣一起送過來了。”
“喜服師傅已經來了嘛?怎么不叫醒我。”有些責備的看了一眼身側的婢女
“是我叫她們不要打擾你的。”徐旭牽過她的手“我的煙兒是多么灑脫的人兒,想必這幾日定是被這些繁文縟節擾得覺都睡不好了吧!”
“沒見少主手腕受傷了,還不快去取藥來。”說話聲音不大,但卻也充滿了威嚴
徐旭饒有興趣的看著身邊的人兒,滿臉的笑意“我的煙兒,越來越有著集英山主母的威嚴了。”
“旭哥哥慣會打趣煙兒。”說著,慕如煙有些羞澀的地下了頭,不再說話
“好了,旭哥哥要去處理傷了,待會再來看你。”說話間,伸手在她頭頂拍了拍,轉身走了出去
慕如煙望著他的背影,心底五味雜陳,禁不住喉頭一甜,一抹紅染了雪白的狐衾,她的手緊緊的扶住一旁的桌沿,環顧四周,許久才伸手將狐衾上的異色一點點抹去。
“星祁,你慢點。”月剎跟在她身后,一腳踩在她的后裙擺上“煙兒就在這集英山,又不會跑。”
“你小聲點。”星祁回頭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你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們是冒充商隊上來的?”說話間警惕的環顧著四周“這去內院的路是往哪里走來著?”
“你看吧,走得那么快,結果找不到路。”月剎癟了癟嘴“早跟你說要把風斬帶上吧!”
“要是讓風斬知道,鐵定會阻止我們的,他一定會說,這很冒險。”星祁無奈的聳了聳肩,卻也不忘環顧著四周找路
“是誰允許你二人到這中院來的?”前面話音剛落,身后便傳來一個婢女的斥責聲音
聞言,一股涼意襲上二人背脊,有些木訥的轉身換上得體的微笑,微微福身“姐姐見諒,我二人是新來這集英山的,一時半會不識得路,竟不曉得來了中院,我們這就離開。”
兩人低著頭,腳步匆匆的走開了幾步,身后那人卻道“等等,還是我派人送你們去外院吧,省得你二人再走錯路,要是沖撞到主子們,那我們這些做女婢的可要遭殃了。”
“不勞煩姐姐了。”星祁低著頭,唯唯諾諾的說著“回去的路我們還是能找到的。”
“你,帶他們到外院辛嬤嬤那里,讓她好好管教一下底下的人。”為首的女婢頤氣指使的吩咐到身后跟著的小婢女“切莫讓那些外院的下賤奴婢隨意閑逛沖撞了主子才好。”
雙方正欲動手之際,一個衣著考究的女婢走了過來“是何人在中院喧嘩,擾主子安靜!”
“這里闖進來兩個外院的小婢女和小廝,我正在教訓他們,不想擾了姐姐清凈。”白衣婢女謙卑的福了福身,暗嘆自己怎么這么倒霉,竟遇上了內院的二等女婢
“擾了我的清凈倒是無關緊要,慕姑娘在后面的涼亭里,還不快滾去請罪。”
“多謝姐姐提點。”白衣婢女聞言,趕緊朝不遠處的涼亭跑去
這幾日的樓蘭,風多了些許,慕如煙前額的碎劉海被風吹著,底下的藍色蝴蝶印記若隱若現,她修長的手接過身邊女婢遞過來的茶,并沒有抬眼看過跪在面前瑟瑟發抖的人
“世人皆道咱們這集英山是江湖兒女的聚集之地,怎滴今日看來倒莫名的沾染了些小門小戶的規矩?”慕如煙揭開茶杯喝了一口茶“是已故的主子還是少主教與你們這般輕賤人的?”
“慕姑娘息怒,原諒女婢的無心之過。”白衣女婢聽著她的話,頭都沒敢抬,全然沒有了囂張氣焰
“我本是這集英山外來的人,也不比你們高貴幾分,自然也沒什么資格怒,談何息怒。”慕如煙站起身來,理了理外衫“這兩個人我看著合眼緣,隨我去內院吧!”
“是,小姐!”星祁看著自家小姐的威風模樣,禁不住俏皮的笑了,轉身便隨著慕如煙離開了
“你們是如何上得這集英山的?”屏退身邊的婢女后,慕如煙壓低了聲音詢問著面前的兩人“風斬大哥呢?”
“我們是隨著到這集英山來送禮的商隊上來的。”星祁拉著慕如煙的手“小姐,你可好?”
“自然是好的。”慕如煙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寬心“如今大仇即將得報,煙兒也想為自己這么多年的執念畫個句號。”說話間,她低下頭,一副嬌羞模樣
“見你能放寬心,我們也就放心了。”月剎點了點頭“生活要過下去,我想宮主和姑姑也不愿見你一直活在仇恨里。”
“但愿憐星姑姑和夕羽姑姑見我這般不責怪我便是好的了。”慕如煙微微嘆了一口氣“臨近我與旭哥哥大婚,這婚禮習俗照的是江南,新人成親前是要半月不能見面的。”
“那風斬那邊?可要?”星祁見她眉頭有些緊鎖,料她心底自然是有憂慮的,拉著她坐到小幾邊,一抹白卻刺痛了她的眼“小姐!你的頭發!”
“煙兒,你的頭發好端端的怎滴就白了些許!”月剎聽到星祁的低呼,一臉擔憂的看著她“莫不是那琉璃醉和孔雀膽的毒?”
“前些時日旭哥哥差人尋了琉璃醉的解藥與我,這毒解了,終究是要有些代價的。”慕如煙笑著,眼中看不出絲毫慌亂神色“風斬大哥那邊自是要知會一聲的,所以,我得尋個機會將你們送回外院去。”
“慕姑娘,到焚香的時候了。”二人正欲說話,門外便傳來了婢女的聲音
慕如煙帶著兩人從內閣走出來“這二人先送到外院辛嬤嬤處學好規矩,待到大婚后進入這內院伺候我和少主罷。”說話間素手輕抬,點了一個青衣婢女“便由你領他倆出去罷。”
“是,慕姑娘。”青衣婢女沖慕如煙背影福了福身,領著兩人往外院去了
二月落幕,花園里已是一副生機盎然的景色,慕如煙站在窗邊,不著痕跡的從腰間取出一粒藥丸吞了下去,轉身后,蒼白的臉上已有了紅潤神色,她招手喚了婢女,踱步到內閣,從桌上取了一個白色的小瓷瓶交與她“前幾日我派人送了兩個人去外院辛嬤嬤那學習禮儀,你將這個瓷瓶送過去,告知她二人,若要至我和少主身邊伺候便將這瓶里的東西吃下去。”
小婢女戰戰兢兢的接過她手中的白色瓷瓶“是,慕姑娘。”
“你們準備一下,隨我去中院一趟。”慕如煙倚在塌上,一副慵懶模樣
聞言的婢女面面相覷了許久“不知慕姑娘此行?”
“怎滴?我現在出個門還需要向你們匯報了?”慕如煙有些不悅的坐直了身子,一雙好看的眼睛一一掃過面前的婢女
“這,教禮嬤嬤教導說姑娘在大婚之前都是不能出內院的。”說話間,唏唏梭梭的跪了一地人“望姑娘不要為難女婢們。”
“呵,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這集英山的主人變成教禮嬤嬤了!”慕如煙淡淡的看著面前的一群人,起身朝外面走去
“慕姑娘!”見她離開,一群人慌忙的起了身,往外面追去
天色漸晚,外院。
風斬是第一個推開門的人,他警惕的看了看周圍,才抬腳走進了房間“煙兒派人送來了什么?”
“你先過來坐。”星祁沖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桌上擺著的是白日里慕如煙派人送過來的白色瓷瓶“月剎應該馬上也到了。”
話音剛落,月剎也推門進來了,因為是內院慕姑娘欽點的服侍人選,所以星祁和月剎的房間是在一個單獨的小院里的,雖然偏僻,倒也給三人今晚的碰面提供了機會。
“小姐今日白天派人送來了一個小瓷瓶,并轉告了一句話給我們。”星祁看了看身旁的兩人,又看了擺在桌子中央的白色瓷瓶“若想要至身邊服侍便將這瓶里東西服下。”
“那,這瓷瓶可確定是煙兒派人送來的?”月剎眉頭一鎖,看向桌面上的瓷瓶
“已經檢查過了,確是小姐的東西不錯。”星祁點了點頭,抬手從袖中拿出一張紙條“里面還有一張小姐留下的字條。”
小小的字條攤在桌面上——和酒服之,婚宴當日,勿食一物。
風斬看著面前的小字條,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了心頭“那日你們見到煙兒時,她可有什么異常?”
“并無呀,那日我與月剎二人在中院......”星祁一臉茫然的看著有些緊張的風斬,細細的將那日遇見慕如煙的情況說與了風斬聽
“如果確定這藥和字條是煙兒派人送來的。”說話間,風斬看了看星祁,以求確認“那么她又為何無緣無故給我們送藥,并囑咐我們不要在喜宴上吃任何東西呢?你們再好好想想,那日遇見煙兒確定沒有什么異常?”
“要說異常,也不是一點沒有。”坐在旁邊的月剎突然若有所思的開了口“那日煙兒帶我們進入內院后,星祁無意間發現煙兒的頭發白了些許。”
“哦!對!對!對!”星祁一下子站起身來,恍然大悟“那日我見小姐頭發白了些許,便與月剎問她是否是因為孔雀膽和琉璃醉的毒。”
“她說是徐旭尋了琉璃醉的解藥與她。”月剎點了點頭,接過了話“解毒的代價便是使得頭發白了些許。”
“琉璃醉的解藥!”風斬若有所思的看了說話的月剎一眼“琉璃醉的解藥?”
“是了,那日煙兒是這樣說與我們聽的。”月剎點了點頭,一臉肯定的回答到
“那你們可記得當日十一先生說過的話,關于琉璃醉解藥的事情。”風斬搖了搖頭,對慕如煙的話保持著懷疑
“琉璃醉,除蓬萊仙以外,無人能解。”星祁看著面前的小瓷瓶“那,小姐?”
“這場喜宴怕是不尋常了。”風斬將面前的瓷瓶拿起來“無論如何,煙兒自是不會害我們的,星祁去取酒來。”
“聽聞,喜宴設在三月三,看來近兩日,我們要打起精神來了。”月剎看著對面低著頭的風斬“你有什么打算?”
“喜宴當日,庇護煙兒周全。”風斬抬起頭來,看著坐在對面的月剎“你們也要各自保護好自己,若不出我所料,煙兒的孔雀膽應該有了反噬的征兆。”
“反噬!”月剎將聲音盡量壓低到最小,連忙起身坐到了風斬旁邊“你怎么知道?”
“我自是不敢肯定。”風斬嘴上說著不確定,但語氣卻是極其肯定的“昔日在穆莎宮的藏書閣有幸讀到了一本夕蕓姑姑留下來的札記,里面就記敘了孔雀膽的反噬狀態,便是蠱主頭發虛白,精力枯竭而死。”
聞言,月剎禁不住后背一陣發涼“那煙兒她?”
風斬正要說話,星祁便取了酒進來“你兩在說啥呀,還神神秘秘的。”
“嗨,我和月剎在商量取劍的事情,既然后面注定有一場惡戰,那我們最起碼也得要有自己的武器吧!”風斬一改前一秒凝重的神色,對著星祁說到
“明日我要和辛嬤嬤去山下一趟,我回來時將咱們藏起來的武器帶回來。”星祁認同的點了點頭,將手里的酒遞給二人“酒我取回來了。”
夜,很安靜,慕如煙站在閣樓的窗戶邊,靜靜的站著。
“慕姑娘,起風了,女婢服侍你休息吧。”身后的綠衣婢女躬身站在她身側,手里的燈籠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
“是呀!起風了。”慕如煙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轉身下了閣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