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蘇府中庭已擠滿朱輪華蓋。

沈望舒把暖手爐塞給女兒，摸著她的素色衣袖，柔聲囑咐道：

“云霞錦做襯裙最妙，行走時似流云出岫，這才顯出咱們書香世家的雅致。”

正說著，檐下養的白鸚鵡突然撲騰翅膀飛起來——原來是林硯秋牽著蘇緋月走出來。

只見蘇緋月身著橙紅紗衣，在秋陽下泛著蜜橘般的光澤，她髻間插戴著幾支嵌寶金步搖，互相撞出叮咚脆響，倒似個行走的百寶閣。

林硯秋看著自己女兒這般風采，高興極了，“把這御賜料子穿在外面！今天非得把那些小姐都比下去不可……”

“姨娘慎言。”蘇棠矜笑著打斷，發間的白玉簪在晨光里泛著冰紋。

臨上馬車前，蘇棠矜將浸過醒神草的香囊系在腰間。

蘇緋月盯著她腰間香囊，眼中閃過精光，隨即笑道：

“大姐姐這香囊繡工精巧，不知裝了什么香？”

“不過是些安神的干花。”蘇棠矜佯裝無知，卻在對方伸手時“不小心”掉落香囊。

幾片曬干的醉魚草飄落在地，蘇緋月盯著那些碎葉，嘴角揚起隱秘的笑意。

馬車駛過京都大街時，蘇棠矜摸向袖中血玉髓，這枚暗紅的玉石貼著肌膚，正微微發燙。

此刻馬車正顛簸著往皇宮走。

蘇緋月在馬車上多次扶正頭上快掉的金步搖，指甲染的紅色和橙紗衣配在一起，活脫脫像個熟過頭的柿子。

蘇棠矜卻靠著繡花靠墊閉目養神，素色外衣上的銀線蓮花隨著呼吸微微閃光，像月光灑在湖面上。

蘇緋月看著蘇棠矜的姿態，嘴角不由得上揚，她只覺得宮中宴會非比尋常，而蘇棠矜今日這身打扮如此寒酸真是有辱門楣，隨即假意笑道：

“大姐姐今日赴宴，未免穿得太素凈了些。”

蘇緋月摸著頭上沉甸甸的金簪，心中暗諷，御賜的料子藏著不穿，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蘇府窮酸呢。

蘇棠矜緩緩睜開眼睛，笑而不語。

馬車突然停住。蘇緋月手忙腳亂扶簪子時，蘇棠矜優雅起身。

蘇緋月可不想讓蘇棠矜先行下車，便搶先一步。

宮門“吱呀”打開的瞬間，蘇緋月掀簾而下。

候在垂花門前的貴婦們眼睛倏地亮了——那橙錦在日光下浮出金絲牡丹紋，確是御賜的稀罕物，可配著好幾只金釵步搖，雖然華貴，可也像年節時掛滿燈籠的柿子樹。

直到蘇棠矜扶著侍女的手緩步下車，竊竊私語忽地靜了。

只見她髻間“昆山雪”白玉簪流轉著冰魄似的光，襯得耳畔珍珠墜子愈發溫潤，行走間素錦那時隱時現的云霞，恰似將暮未暮時天邊的煙靄。

蘇棠矜素色外衣下突然流光溢彩，晨光把暗藏的金絲照得星星點點，整個人像披著銀河下凡似的。

門口太監都看直了眼，扯著嗓子喊：“蘇家女眷到——”

“蘇二小姐這身倒別致。”徐淑妃娘家侄女徐映雪盈盈走來，指尖點著蘇緋月臂間橙紗，掩唇輕笑道：

“只是這云霞錦作披帛，倒讓人想起……想起集市胡商賣的波斯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