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臨時，蘇府正門十二盞琉璃燈次第點亮。

蘇棠矜扶著沈望舒立在垂花門下，看著父親蘇靖川的玄色官轎穿過青石巷。

三年前離京時還烏亮的轎簾，如今已褪成灰青色，邊角處甚至破了個洞，露出里頭泛白的竹骨。

“主君回府——”門前老仆大聲喊道。

蘇靖川掀簾而出的瞬間，蘇棠矜敏銳捕捉到父親鬢角的白霜。

他比離京時清瘦許多，但那雙鷹目依然凌厲如刀，只在掃過愛妻沈望舒時才泛起水色。

“孩兒不孝，三年未歸，未能在母親跟前盡孝，請母親恕罪。”蘇靖川率先向蘇老夫人行大禮，聲音哽咽，眼眶微紅，起身時衣袍帶起一陣松煙墨香。

蘇棠矜嗅出這是御書房特供的墨錠氣味——看來父親剛面圣歸來。

“如今歸來乃是大喜，母親怎會怪你！”蘇老夫人熱淚盈眶，連忙讓兒子起身。

沈望舒正要行禮，忽被丈夫攬入懷中。

蘇棠矜看見母親發間的玉步搖硌在父親胸前鎧甲上，發出細碎的叮咚聲。

這鎧甲是三年前離京時圣上親賜的鎖子甲，甲片邊緣還沾著鄞州堤壩的淤泥。

“夫人……”蘇靖川喉結滾動，指尖輕觸妻子溫熱的臉頰，“能再見到你這般氣色，便是死在任上也值了。”

林硯秋絞著帕子的指節泛白。她今日特意穿了新裁的胭脂紅遍地金襦裙，此刻卻被沈望舒素白的云錦比得失了顏色。

更刺眼的是主君腰間那個褪色的香囊——那是沈望舒十幾年前的嫁妝，連穗子都磨禿了。

“硯秋，這些年辛苦你了。”蘇靖川突然轉向林硯秋，手在她肩頭輕輕一拍。

林硯秋立刻紅了眼眶：“能為主母分憂是妾身的福分。”她故意露出腕間佛珠，“這些年日日為老爺抄經祈福，總算盼得……”

話未說完，蘇明珩突然從廊柱后探出頭：“阿爹！”

十歲小兒炮彈般沖來，腰間玉墜子叮當亂響。

蘇靖川朗笑著將幼子抱在懷中，又高高舉起轉了幾個圈，鎧甲與孩童的錦袍在暮色中翻飛如蝶。

“阿湛都這么高了！”蘇靖川將兒子架在肩頭，目光轉向長女時卻是一怔。

記憶里總躲在妻子身后的小丫頭，如今立在階前竟有松柏之姿。

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極了沈家那位已故的仙風鶴骨的沈老太爺。”

“矜兒。”蘇靖川喉頭微哽，伸手撫女兒發頂，蘇棠矜甜甜笑著，隨即斂衽行禮道：

“父親這些年為國盡忠，含辛茹苦，女兒十分掛念父親，如今父親平安歸來，女兒喜出望外。”

蘇棠矜姿態端雅如畫，言語真摯誠懇，想到父親這些年確實在鄞州守護一方民眾，與民眾共同治理水災，建設水壩，修繕房屋，他確實是一個忠君愛國的好官。

蘇棠矜不禁流下了感觸的淚水……

蘇緋月趁機上前，絞著新染的蔻丹上前行禮道：

“女兒給父親請安，父親安好。”蘇靖川虛扶了一把蘇緋月，笑道：“月兒也出落得愈發水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