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桑轉(zhuǎn)頭見她肯幫忙，越發(fā)欣慰歡喜，“吃完了？倩兮。”

“嗯。”倩兮敷衍地應(yīng)著，見水缸里只有半缸水，又見巴桑弓著腰準(zhǔn)備再去挑水，她思索了一下，終是不落忍，攔住了她，“阿媽，我去吧。”

巴桑欣喜不已，但搖手拒絕，“不用，不用了。”

倩兮卻不由分手從她手中奪過扁擔(dān)，執(zhí)意挑著水桶往外走。不管她多不滿意這個家，可是沒有閑吃飯的道理。

巴桑望著倩兮的背影，臉上釋然，又猛的想起，追了兩步叮囑：“井在村東頭！”村不大，但是小路幽長曲折，傍晚的峽谷村莊被晚霞映照的夢幻亮麗，樹木和房屋被渡上一層金光，天空半藍(lán)半紅，朵朵晶瑩的白云化上了彩妝，像無垠的大海中凝固的波浪，它們好像就飄浮在你頭上，一伸手，就能摘得到。

村東頭，井口旁已經(jīng)有兩個少婦在挑水，她們梳著傳統(tǒng)的婦人發(fā)束，衣衫也有些陳舊，膚色粗糙，身材壯實(shí)。看到她走過來，兩人好奇的望向她。

倩兮淡淡的垂目，放下木桶排隊(duì)。

其中一個用火眼金睛將她全身打量一遍，咧開一口大白牙，朗聲問：“誒！你是容欽家的新媳婦吧？”

倩兮有些尷尬的看她一眼，默認(rèn)。

少婦嘖嘖的笑開，“長的就是秀氣，比成親那天還好看咧！”

倩兮敷衍的笑笑，她現(xiàn)在一頭亂麻的，無心跟這些村婦靠近乎。

見她不怎么搭理，那少婦悻悻的收了視線，跟另一個打好水的少婦，一起挑起水桶，走了。

“你看見沒，有啥了不起，還傲聲傲氣的。”

“算了嫂子，嫁了個鬼臉，她也夠可憐了……”

“也是，誒，你看他們家哈，兩個好的走了，留下兩個歪瓜裂棗……”兩人小聲嘲笑著走遠(yuǎn)了。

倩兮皺眉，什么兩個好的走了？歪瓜裂棗說的就是容欽和鸞衣了吧，呵，婆婆還讓她跟什么大姑娘小媳婦聊天，也不想想人家是怎么看她們家的。

心煩意亂的去打水，好在她是個文化人，倒是順利的打好了兩桶水，但是要提水就得靠力氣了，她以為婆婆那么瘦小年老都可以，她也可以，可當(dāng)她將扁擔(dān)扛在肩上，往上一起，竟是起不動？吃驚之余，再加了把勁，這才顫顫巍巍的挑了起來。

好沉，好沉！所有的力量都在肩膀上，扁擔(dān)膈的她的肩膀要裂開，她咬著牙硬撐，不管怎么，自己自告奮勇的活兒，總得完成吧。

土路坑坑洼洼，沒走幾步，一不留神，腳下就是一個趔趄……

一只手及時接住了從她肩膀上滑下的扁擔(dān)，險險穩(wěn)住了兩只水桶。

倩兮詫異的抬頭，身后的男人卻躲避的扭開頭，散發(fā)遮擋了那半邊臉。

“你……”倩兮驚魂未定，縱使昨夜并未看清他，她還是一眼認(rèn)出，心情復(fù)雜的避開眼神，撤開與他的距離。

容欽從余光中瞥見她排斥的樣子，捕捉到她眼底的嫌惡，他面無波瀾，熟練的扛起扁擔(dān)，沉默的越過她，向前走去。

倩兮這才緩緩抬起頭，看著前方那寬實(shí)的肩膀，心里有著說不出的滋味。揉了揉疼痛的肩膀，她小心的邁開步子，轉(zhuǎn)頭看周圍，他是從哪兒過來的？剛巧路過嗎？還是專門來幫她的？剛才那兩個少婦的話他聽去了沒？

昨夜倉皇一見，她并沒仔細(xì)看清這個容欽什么樣兒，現(xiàn)在清晰的看到他，才發(fā)現(xiàn)他后面是束著辮子的，并不是披頭散發(fā)的嚇唬人，只是一側(cè)故意松散一部分發(fā)絲遮丑。他的身材勻稱，寬肩窄臀，背影剛毅，雙腿修長而有力，挑著扁擔(dān)的步伐矯健，舉重若輕。“哎呀，容欽！新媳婦兒剛進(jìn)門，就慣上了，連水都不能挑了？”突然，從山坡上走下來一對扛著柴的夫婦，那男的嘻笑著說完，女的又陰陽怪氣地瞥著倩兮說：“人家容欽的媳婦嫩胳膊嫩腿的，新鮮的跟樹上的果子似的，哪能干這粗活呀。”

倩兮不太習(xí)慣農(nóng)村人的調(diào)侃方式，也不知他們是開玩笑還是諷刺，只得低下頭裝作沒聽見，本以為容欽也會沉默是金，沒想到他卻爽朗的接道：“這不是跟多杰大哥和嫂子學(xué)的嗎？一天到晚的夫唱婦隨，恩恩愛愛，咱早就羨慕了！”

倩兮詫異的睜大眼，看不出來啊，還以為他會孤僻呀啥的，卻不想?yún)s是身殘志不殘，而且腦子絕對好使，輕描淡寫的就化解了尷尬。

兩夫妻呵呵笑著又調(diào)侃兩句，走開了。容欽轉(zhuǎn)了個彎后，停下步子，屈身放下肩膀上的扁擔(dān)。倩兮這才驚覺原來已到了家門口。

容欽沒說話，只側(cè)目悄悄瞄了她一眼，眼神靦腆，露出的下巴微尖，線條流暢。

倩兮猶豫著正想說聲“謝謝”，他那邊卻已經(jīng)轉(zhuǎn)身，大步流星的朝另一條道上走了。

倩兮的眼神追隨著他的背影，不由自主的滲入了些探究。他為什么幫她？昨夜她應(yīng)該讓他很傷自尊才對。

然，已經(jīng)躍上山坡的容欽，背影輕盈而陽光，他迎著風(fēng)，頭發(fā)和衣袍瀟灑地舞動著，手指放在嘴邊，沖了個響亮的口哨，立即，有十來只白花花的牛羊朝他涌過去，他隨手從地上拾起個鞭子，熟練的揮動著，趕著牛羊下坡而來。

倩兮不自覺的輕揚(yáng)嘴角，估計(jì)，是準(zhǔn)備趕羊回家時，在坡上看到了她挑水的笨樣子。

使出吃奶的勁兒將水挑進(jìn)院門，一抬頭，正迎見鸞衣坐在廚房門口喝湯，現(xiàn)在再看到這孩子，她也說不上喜歡還是討厭，但是憐憫還是有的，放下扁擔(dān)，友好的招喚他一聲，“鸞衣？”

鸞衣有些怔怔的抬頭，一張玲瓏剔透的小臉，她見過的峽谷男子均是皮膚粗糙，容欽也是麥色，可也許是因?yàn)樗胁〖膊怀鲩T干活的緣故，膚色卻是瑩白清透，襯的一張單薄的小臉兒也越發(fā)俊俏起來。

他的眼睛顏色有些淺，就算神色呆滯，也顯出些朦朧感，這為他的容貌增色不少。

望見倩兮笑微微的樣子，他似受驚了般，全身一秒僵硬，神色也漸漸警惕起來。

“壞女人！”突然，他憤憤地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