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冬:暖房里的最后一夜
- 舊書與晚風
- 瑞杰yujia
- 1367字
- 2025-08-31 23:39:55
冬至那天,江南下了場大雪。雪片大得像鵝毛,把晚硯居的院子蓋得白花花的,葡萄架上的銅鈴掛著雪,風一吹,叮當作響,脆得像碎冰。
蘇晚和陳硯在暖房里貼窗花。窗花是陳硯刻的,有茉莉,有桂花,還有兩個小人兒,手牽著手站在老槐樹下——是他照著今年拍的照片刻的,照片上她靠在他肩上,他正給她剝橘子,暖房的炭火盆燒得旺,把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晃啊晃的。
“貼這兒吧。”蘇晚指著暖房的玻璃窗,陳硯搬來小凳子站上去,雪落在他的棉鞋上,化了,濕了一小塊。他的動作比去年更慢了,貼完一張窗花,要喘半天氣,蘇晚扶他下來時,摸到他的手涼得像冰,趕緊塞進自己懷里暖著。
“別凍著。”她嗔怪道,把護腰又緊了緊,“說了別干活,偏不聽。”
“最后一次了。”陳硯笑,眼角的皺紋里盛著光,“給晚硯居貼最后一次窗花,得貼得齊整些。”
暖房的樟木箱開著,里面放著他們要帶走的東西:爺爺的紅漆木梳,奶奶的銀鎖片,那把刻著“晚硯”的木頭戒指,還有疊燒剩下的信灰——是春天在老槐樹下燒的,陳硯把灰裝在小布包里,說“帶著走,省得路上想”。
“把那本《雪國》帶上。”蘇晚突然說,書放在書架上,扉頁的“冬雪不及你”被摩挲得發亮,“奶奶說過,走夜路得帶本書,不孤單。”
陳硯把書放進樟木箱,又從口袋里掏出個小布包,里面是顆圓滾滾的石子,是他當年在江南撿的,青灰色,帶著水紋,是蘇晚說要刻“晚”字卻沒刻成的那顆。“這個也帶上,”他把石子放在《雪國》上,“你總說石子能壓書,也能壓心。”
雪越下越大,暖房里的炭火盆燒得旺,桂花蜜的甜混著樟木的香,漫在空氣里。蘇晚靠在陳硯肩上,聽著他的呼吸,輕得像雪落在地上的聲音。她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她走的那天,陳硯站在門口看她,眼里的紅像浸了水的櫻桃,她卻沒敢回頭——原來那時候就知道,這輩子終究是要回來的。
“陳硯,”她輕聲說,聲音輕得像怕驚著雪,“你說我們走了,晚硯居的茉莉會枯嗎?”
“不會,”陳硯握住她的手,把臉埋在她的發間,聞著她發間的桂花香,“排戲的姑娘們會來澆,老王會來剪枝,就像我們在時一樣。”他頓了頓,聲音發啞,“等明年春天,茉莉開了,她們會說‘陳爺爺和蘇奶奶肯定在花里笑呢’。”
蘇晚笑了,眼淚掉在他的手背上,暖烘烘的。她想起奶奶走時說的“沒等錯人”,想起爺爺樟木箱里的那句“等太平了就回來”,想起老王說的“傻人有傻福”——原來所有的等待,都是為了此刻的暖。
“陳硯,”她湊在他耳邊,像說悄悄話,“我困了。”
“睡吧。”陳硯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哄個孩子,“我在呢。”
蘇晚閉上眼睛時,暖房的銅鈴響了,風把桂花的甜送進來,軟得像棉絮。她夢見自己和陳硯站在老宅子的茉莉花叢里,他穿著藍襯衫,她扎著馬尾,陽光落在他們身上,亮得像白天——是大三那年在圖書館門口,他給她遞甜豆漿,說“我叫陳硯,建筑系的”,她笑了,說“我叫蘇晚,歷史系的”。
那天夜里,雪停了。月光落在暖房的玻璃窗上,亮得像鏡子,映著兩個靠在一起的身影,像幅不會褪色的畫。樟木箱里的《雪國》翻開著,扉頁的“冬雪不及你”上,落了片茉莉花瓣,輕得像聲嘆息。
第二天清晨,排戲的姑娘們來晚硯居送新做的戲服,推開門時,暖房的炭火盆還剩點余溫,竹椅上的人靠在一起,手牽著手,像睡著了。窗臺上的桂花蜜罐開著,香得甜,葡萄架上的銅鈴在風里晃,叮當作響,像在說:
“他們走了,帶著滿箱的甜;
他們沒走,晚硯居的茉莉,年年都開。”
(故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