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這個詞原本的含義,是指用來獲得更多財富的財富積累,包括現金及固定資產。在當今社會,它的含義已經被得到了擴充。在簡單手工制作業占主導的早期,一個制造業工廠賺取到的利潤可能為其投資資本的10%;但機器大生產出現后,制作工藝日益進步,利潤所占比重會增加到25%或40%。人們開始給這樣持續增長的盈利能力定義其“價值”,特定資產的“價值”也并不是建立在原置成本(original cost)或重置成本(replacement cost)上,而是根據其自身的盈利能力來計算。
在這個新的基礎上,通過發行公司股票和債券等形式來表現的“資本”,被迅速地制造了出來。當工業生產的效率更高,付出努力會取得更大成效時,公司的有價證券以前所未有的增長速度被創造出來。接著,隨著新的習慣不斷形成和鞏固,人們會發現,如果僅僅將目前的盈利能力資本化,那距離資本化的極限還有很大的差距。因為在美國這樣一個飛速發展的國家中,每一代人的人口數量都在翻倍增長,未來的盈利能力將會更加巨大。因此,資本家自然會采取進一步的措施,依據未來可能獲得的收入來發行公司股票和債券。
當然,眼前對于這種將未來的盈利提前預支或資本化的現代實踐做得有點過了。這樣一個過程不可避免地會導致投機;所謂的“繁榮”周期會伴隨著不斷出現的衰退和挫折,成為這一時代的重要特征。終于,資本家明白了,這種新的資本運作方式,不僅代表著財富的積累程度和當前的收益能力,通常還代表著未來社會所具有的盈利能力,因此,必須通過一些人為制訂的程序來獲得支撐,以確保這種新資本的順利運轉。只要人口和工業繼續正常增長,資本家就會感到非常安全;但一旦出現工業和銀行業危機、作物欠收或其他不幸時,資本的收益可能會下跌,甚至可能會導致其資產評估價值的下降。因此,這些大大小小的資本家要求國家給他們立法并給予公共援助,以保護他們已經建立起來的價值信譽。他們還要求建立更嚴格的關稅制度,以阻止來自國外的競爭,并采取其他措施來保證這種新的分配方式不變。
在國內戰爭結束后的10年間,鐵路系統是新資本運作的最明顯的受益者;但當發明創造進入高峰,制造出比如電話、電燈及電力,還有其他無數節約時間和勞動力的新設備后,所有的這些眼前的收益能力及未來的收益潛能都會被資本化。以公共事業為例,對特許經營權的退訂價值,將是它們資本化的首要基礎。從1890年到1915年的25年間,在美國,公共服務的全部資本額(包括股票和債券)已經從不到2億美元發展到接近200億美元了。
這種資本主義的新形式是現代社會具有深遠意義的一種現象。總體來看,像美國這樣一個總資產1000億美元的國家,如果只是粗略地估算,其社會總財富大約是這個數字的兩倍還要多。人們仍然記得,在1890年左右時,美國的財富總額估值約為650億美元,當時公司資本也大約只有250億,這讓上一代人深深體會到了社會發展之迅速。人們進一步意識到,在過去的半個世紀中,不僅形成了財富創造能力資本化的新體系,而且對財富的控制權越來越集中在一小部分有卓越能力的人手中。
今天,華爾街上對本國大公司有著組織和控制聯系的大金融財團,幾乎都是由紡織品公司或服裝貿易公司發展起來的。紐約的摩根財團,還有布朗兄弟財團、庫恩-洛布公司、塞里格曼財團(the Seligmans)和其他老的私人銀行機構,都是從這一行業起家的。這個過程是自然而然開始的,因為在現代機器工業出現之前,大量的資本主要掌控在商人的手里,商品批發也是當時利潤最豐厚的行業之一。在人們還沒有意識到可以將潛在的盈利能力資本化之前,純粹的競爭性行——如商品批發業——不論在這個國家還是在歐洲,都仍然處于中心位置。甚至19世紀早期最著名的金融家內森·羅斯切爾德(Nathan Rothschild),早期也是靠給英格蘭棉紡廠籌措購買原料和產品的資金而發家的。美國也不例外,當時的資本也集中在那些做布匹或布制品生意的大商人手中。
大部分美國人已經忘記了所有這些早期的歷史。僅僅過去了60年,我們的“商業王子”——當時每個美國男孩心目中的偶像——如今已經被人們遺忘;而證券交易——與現今美國大商人的生意相比,60年前它也只是一個局限于本地、不那么規范的小本生意——現在已經發展得十分紅火,以至于讓人們覺得它似乎是一直都如此重要。在這一點上,英國可能表現得最明顯。在美國被稱做“私人銀行家”(private bankers)的人,比如羅斯柴爾德家族(Rothschilds)、巴林銀行(Barings)和摩根財團(Morgans),即便是現在也仍被看做是“商人”而非“銀行家”。他們是過去大東印度公司的正統后裔。
在美國,有一部分人發展成國際商人。美國獨立戰爭之前,一些來自新英格蘭[ 新英格蘭(New England),位于美國大陸東北角、瀕臨大西洋、毗鄰加拿大的區域,包括美國的6個州,由北至南分別為:緬因州、新罕布什爾州、佛蒙特州、馬薩諸塞州、羅得島州、康涅狄格州。
]的、目光敏銳、瘦骨嶙峋的人踏遍非洲海岸線和海洋島嶼,尋找商機。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世界上都沒有比他們這些北方佬更好的商人了。1812年戰爭導致船舶運輸困難,新英格蘭的商人和錢都流向了布匹制造這一新行業,并由此奠定了現在新英格蘭偉大工業——棉織品制造的基礎。
1811年,一個16歲的紡織品工廠職員喬治·皮博迪(George Peabody),不小心燒了他兄弟在馬薩諸塞州的紐伯里波特老鎮開的小店,而遭到解雇。之后,他隨一位叔父前往喬治城,在那里開了一個小的紡織品零售商店。幾年后,他移居巴爾的摩,在費城和紐約建立了分公司。最后,1837年,42歲時,他遷居倫敦,建立了喬治·皮博迪公司的商業銀行機構,這個機構后來成為了J. S. 摩根公司。
在當時,喬治·皮博迪前往倫敦這件事本身并不引人注目。在倫敦,他像在這個國家一樣,繼續做一個“商人”,但在世界上最大的商業和金融中心,他成就了自己,真正開始沿著一條不同尋常的路前進。他的傳記作家福克斯·布恩(Fox-Bourne)曾經最為形象地描述過他建立的這種事業:
在倫敦以及英格蘭的某些地方,他購買英國的產品,用船運到美國;船只返回時,帶回美國各種各樣的商品,在英國出售。這本來就是一種很賺錢的買賣,被他這么一倒騰,賺的錢就更多了。那些通過他把貨物賣向各地的大西洋兩岸的商人和制造商,有時可以在貨物賣出前就從他手里獲得預付款;而有時,貨物賣出后,他們也可以把大筆錢放在他的手里,這樣比較方便,因為只要他們需要就能隨時把錢收回來;同時這些錢可以用于獲利豐厚的投資中,他們也能獲得合理的利息。就這樣,他不僅是一個大商人,同時也是一個銀行家;最后,他變得更像是一個銀行家,而不再是一個商人。
在世界金融中心倫敦,喬治·皮博迪代表著投資最大、回報也最豐厚的樂土——美洲大陸,這塊尚未被人破壞的土地。實際上,那里有著數百萬平方英里的最富饒的農田和礦山需要人去開發。這些土地在無人居住時看似沒有開發價值,但其潛在的價值極其巨大。那些獲得或搶先占有這片巨大的寶地、為它裝上動力機械和運輸工具,并把勞動力運來的人,將創造出未來幾代人都會前赴后繼不斷追尋的價值。數不清的財富將不斷地流入他們的金庫里。
獲得英格蘭及歐洲大陸的資本是那個年代人的夢想。沒有這樣一種前景或機會出現在英格蘭或者其他古老的國家。當現代發明首先開始投入使用時,英格蘭的自然資源已經被搶占完;仍未開發的富饒的農田和農村地區,長久以來都被富有的地主階級所把持;但是他們找不到充足的勞動力,現代資本家在那里找不到什么特別的機會創造財富。因此,英國的資本不可避免地流向美國,因為在美國現金資源極其短缺,這個國家要想大規模發展,必須通過那些擁有財富的人來實現。那里幾乎沒有什么可用于投資的資本。人們沿著大西洋海岸忙碌勞作,以一種平常的、古老的方式來謀生,無論從哪個方面看,他們都沒有積累巨大財富的基礎和意愿。在美國,投機的時代還沒有到來,盡管制造業已經得到發展,但在19世紀40年代,我們仍然生活在一個種植園主和農場主的國家里。
當皮博迪在倫敦定居時,歐洲資本家已經開始著手開發美國市場,并展開了競爭。強大的外國機構正在倫敦和紐約間建立金融聯系。羅斯柴爾德公司已經派奧古斯特·貝爾蒙特(August Belmont)到達紐約,作為其全權代理人。而就在這一年,皮博迪在倫敦安頓下來。在19世紀初期,巴林財團已經和費城的大家族聯姻,對美國金融業表現出極大的興趣。然而,在英國,皮博迪打算成為美國的首席代表。每年,他會為兩個國家的重要人物安排會面;在倫敦,他的美國獨立紀念日晚宴逐步成為增進英國和美國企業界友誼的著名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