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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故人重逢

暮春時節(jié),北狄的春雪開始有了融化的跡象,耶律恒捏著密信的手指泛了白,羊皮紙上“大靖糧價驟漲”五個墨字,在他眼底暈開沉沉的算計。他轉(zhuǎn)身看向一旁的沈宇微,鎏金宮燈的光落在沈玉微素白的臉上,映得她鬢邊那枚北狄特有的狼形銀飾泛著冷光。

“皇太妃,”耶律恒的聲音帶著草原君主特有的沉厚,“大靖新糧未熟,舊糧將盡,牧草還沒有露出來,畜牧要是沒了供給,北狄可就岌岌可危了,眼下這是咱們打開通商的最好時機。你熟大靖風(fēng)土,又懂朝堂規(guī)矩,副使之位,非你莫屬。”

沈玉微垂在身側(cè)的手輕輕攥緊,指甲嵌入掌心卻渾然不覺。三年了,自她穿著大紅嫁衣,從大靖京城的朱雀門離開,就再也沒踏過那片埋葬了沈家一百三十二口的土地。如今要以北狄皇太妃的身份回去,是以復(fù)仇者的姿態(tài),踩過昔日的傷痕。她抬眸時,眼底的波瀾已化作平靜的湖:“臣妾遵旨。”

出發(fā)那日,北狄的春風(fēng)狂卷著沙礫,刮得人睜不開眼。沈玉微坐在裝飾華麗的馬車里,指尖摩挲著袖中藏著的半塊玉佩——那是父親沈敬之當年親手給她系在腰間的,沈家滿門抄斬時,她從血泊里撈出來,藏了三年。馬車碾過邊境的界碑,車輪“咯吱”一聲,像是碾碎了她心底最后一點關(guān)于大靖的溫情。

大靖京城的繁華,比記憶中更甚。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車水馬龍,叫賣胭脂水粉的小販聲音清亮,穿綾羅綢緞的公子小姐說說笑笑,一如三年前那個春日,她還牽著丫鬟的手,在這條街上買過一串糖畫。可如今,她坐在封閉的馬車里,像個局外人,隔著一層紗簾,看這不屬于她的熱鬧。

“太妃,到驛館了。”隨行的侍衛(wèi)低聲稟報。

沈玉微深吸一口氣,抬手理了理身上的北狄服飾。深紅色的錦緞上繡著金線狼紋,領(lǐng)口和袖口綴著雪白的狐裘,頭上戴著鑲嵌寶石的金冠,沉重的分量壓得她脖子發(fā)酸,卻也讓她挺直了脊梁。她走下馬車,驛館外早已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竊竊私語聲像針一樣扎進耳朵。

“那就是北狄的皇太妃?聽說以前是咱們大靖的沈太傅嫡女呢!”

“可不是嘛,沈家當年多風(fēng)光,可惜啊,通敵叛國,滿門抄斬……”

“嘖嘖,這女人也是厲害,在北狄還能當上皇太妃,怕是早就忘了自己是大靖人了。”

沈玉微腳步未停,那些議論聲像是落在水面的石子,激起漣漪,卻很快被她壓了下去。她知道,從踏入京城的那一刻起,這些目光和議論,都是她必須承受的。

驛館內(nèi),大靖派來的接待官早已等候。那是個約莫四十歲的官員,穿著青色官袍,見了沈玉微,臉上堆著程式化的笑容:“下官見過北狄皇太妃,陛下有旨,三日后在金鑾殿召見使者團,還請?zhí)诖似陂g安心歇息。”

“有勞大人。”沈玉微微微頷首,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接待官走后,貼身侍女青禾忍不住開口:“太妃,那些百姓的話太難聽了,您別往心里去。”

沈玉微坐在桌邊,倒了一杯熱茶,氤氳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眼神:“我若事事都往心里去,三年前就死在北狄的雪地里了。”她頓了頓,看向窗外,“青禾,你還記得嗎?以前我家就在這條街的盡頭,每到春天,院子里的海棠花就開得滿院都是,父親會陪我在花下練字。”

青禾是沈家舊仆,當年僥幸逃過一劫,后來輾轉(zhuǎn)到了北狄,找到了沈玉微。聽到這話,她紅了眼眶:“小姐,都過去了……”

“沒過去。”沈玉微打斷她,聲音驟然變冷,“沈家的冤屈,一日不昭雪,就一日沒過去。蕭徹欠我的,欠沈家的,我會一點一點討回來。”

三日后,金鑾殿上,氣氛肅穆。沈玉微跟在北狄正使身后,一步步走上大殿。殿內(nèi)的盤龍柱雕得栩栩如生,御座上的蕭徹穿著明黃色龍袍,腰間系著玉帶,面容依舊俊美,只是比起三年前,眉宇間多了幾分帝王的威嚴,眼神冷得像寒冬的冰。

當沈玉微的目光與蕭徹相遇時,她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隨即又恢復(fù)了冰冷。她深吸一口氣,按照北狄的禮儀,微微屈膝:“北狄皇太妃沈氏,參見大靖陛下。”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絲毫情緒。

蕭徹盯著她看了片刻,殿內(nèi)靜得能聽到燭火燃燒的“噼啪”聲。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帝王的威嚴:“皇太妃遠道而來,辛苦了。賜座。”

旁邊的太監(jiān)立刻搬來一張錦凳,沈玉微謝恩后坐下,目光落在殿外的廊柱上,不再看蕭徹。接下來的商議,北狄正使主要負責(zé)開口,她偶爾補充幾句,卻每一句都切中要害,將兩國通商的利弊分析得條理清晰,讓殿內(nèi)的大靖官員都暗自驚訝——這個昔日的沈太傅嫡女,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嬌生慣養(yǎng)的小姐了。

召見結(jié)束后,沈玉微走出金鑾殿,陽光刺眼,她微微瞇起眼睛。身后傳來腳步聲,她回頭,看到蕭徹身邊的太監(jiān)總管走了過來:“太妃留步,陛下有旨,明日請?zhí)鷨为毜接鶗孔h事。”

沈玉微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臣妾遵旨。”

次日,御書房內(nèi),檀香裊裊。蕭徹坐在書案后,手里拿著一份奏折,卻沒有看,目光落在沈玉微身上:“皇太妃在北狄的三年,過得如何?”

沈玉微站在離書案幾步遠的地方,背脊挺直:“托陛下的福,臣妾在北狄衣食無憂,過得很好。”

“很好?”蕭徹放下奏折。“聽到皇太妃這樣說,朕也是深感欣慰啊!過去的事該放下的放下,要向前看!”

沈玉微抬眸,眼底閃過一絲嘲諷:“陛下說笑了,臣妾從未放下。只是臣妾知道,無論放不放下都換不回沈家一百三十二口人的性命,也洗不清沈家的冤屈。在北狄,臣妾至少有能力活下去,有能力等待報仇的那一天。”

蕭徹的臉色沉了沉:“報仇?你想向誰報仇?沈敬之通敵叛國,證據(jù)確鑿,朕處置他,是為了大靖的江山社稷,何錯之有?”

“證據(jù)確鑿?”沈玉微往前走了一步,聲音陡然提高,“陛下所謂的證據(jù),不過是戶部侍郎李嵩偽造的書信!當年父親發(fā)現(xiàn)李嵩勾結(jié)外戚,意圖謀反,正要上奏,卻被李嵩反咬一口,扣上了通敵叛國的罪名!陛下明明知道真相,卻為了鏟除沈家這個威脅,任由李嵩構(gòu)陷,處死沈家滿門!陛下,這就是你所謂的江山社稷?”

蕭徹的手指緊緊攥住書案的邊緣,指節(jié)泛白:“朕是大靖的皇帝,朕做的一切,都要以江山為重。沈家勢力太大,門生遍布朝野,若不除,遲早會威脅到皇權(quán)。”

“所以,為了你的皇權(quán),就可以犧牲無辜之人的性命?”沈玉微的聲音帶著哭腔,卻依舊堅定,“陛下,你欠沈家的,欠我的,我會一點一點討回來。你以為讓我嫁往北狄,就能永絕后患?你錯了,我不僅活下來了,還成了北狄的皇太妃,將來,我會用你最在乎的東西,來償還你欠我的血債!”

蕭徹看著她眼中的恨意,心中竟莫名一痛。他別開目光,聲音有些沙啞:“你走吧。”

沈玉微轉(zhuǎn)身,沒有再看他一眼,挺直的背影,帶著決絕。

接下來的幾日,蕭徹又多次召見沈玉微,有時是商議通商事宜,有時卻只是閑聊,問她在北狄的生活,問她小時候的事情。沈玉微每次都應(yīng)對得體,言辭犀利,卻從不透露半分軟弱。

直到第五天晚上,太監(jiān)總管再次傳來旨意,說蕭徹在御花園設(shè)宴,請沈玉微單獨赴宴。

御花園的夜晚,月光皎潔,灑在湖面,波光粼粼。涼亭下,小桌上擺著幾碟精致的小菜,一壺酒,兩個酒杯。蕭徹已經(jīng)坐在那里,穿著便服,少了幾分帝王的威嚴,多了幾分閑適。

沈玉微走到?jīng)鐾ね猓O履_步:“陛下深夜設(shè)宴,不知有何要事?”

“沒什么要事,只是想和皇太妃喝杯酒。”蕭徹拿起酒壺,給兩個酒杯都倒?jié)M酒,“坐吧。”

沈玉微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在他對面坐下。

“嘗嘗這酒,”蕭徹推給她一杯,“這是大靖的女兒紅,當年沈太傅最喜歡喝的。”

沈玉微的手指碰到酒杯,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父親當年在花下喝酒的模樣,眼眶微微發(fā)紅。她端起酒杯,沒有喝,只是放在鼻尖聞了聞——還是當年的味道,可物是人非。

“皇太妃,”蕭徹看著她,語氣低沉,“朕知道,沈家的事,你心里有恨。可朕身為皇帝,有很多不得已。若是當年,沈家肯收斂鋒芒,或許……”

“沒有或許。”沈玉微打斷他,將酒杯放在桌上,“陛下不必解釋,也不必愧疚。從沈家滿門被斬的那天起,我和陛下之間,就只剩下仇恨。今日這杯酒,就當是陛下為沈家一百三十二口人,敬的斷頭酒。”

她說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液灼燒著喉嚨,眼淚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

蕭徹看著她落淚的模樣,心中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難受得厲害。他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知道,他欠沈玉微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沈玉微擦了擦眼淚,站起身:“陛下,酒已喝完,臣妾告辭。日后再議通商之事,還請陛下派官員與正使商議,臣妾不愿再與陛下單獨見面。”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走。月光下,她的背影單薄,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蕭徹坐在涼亭里,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酒是好酒,卻喝出了滿嘴的苦澀。他知道,沈玉微不會善罷甘休,他們之間的糾葛,才剛剛開始。而他,在看到她眼中的恨意時,竟不知不覺,對這個充滿恨意的女子,產(chǎn)生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或許是愧疚,或許是憐惜,又或許,是三年前那個在金鑾殿上那個堅強的少女,早已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抹不去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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