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風卷著清懸殿的落葉打轉時,玄月宗的求助信裹著寒意遞了進來。送信的弟子跪在冰涼的金磚上,聲音發顫:“沈少主,魔教暗算了我們!鎮派之寶‘玄月珠’被偷,那珠子關乎宗門根基,若三日內尋不回,玄月宗百年基業就要毀了??!”他額頭磕得通紅,再三懇求,“魔教詭譎,只認您的名號,求您親自去查!”
長老們圍在殿中商議半響,看向沈執時眼神格外鄭重:“少主,魔教狡猾,慣用迷陣與毒術,您需帶精銳去。葉與公子留在此處才安全,他若跟著,反倒成了你的牽絆?!?
沈執正翻看著玄月宗送來的魔教卷宗,指尖劃過“毒殺山門守衛七人”的字句,眉心擰成個疙瘩。他點了點頭,剛要吩咐弟子備行裝,殿門口卻傳來輕響——葉與站在那里,青布衫上還沾著晨露,手里攥著張疊得整齊的紙。
“哥。”葉與快步走過來,把紙遞給他,“這是我托青嵐宗的朋友打聽的魔教習性,他們善用淬毒的銀針,還愛在暗處設機關。你帶的人夠嗎?要不我去請青嵐宗幫忙,他們欠你人情,肯定會派高手來?!?
沈執剛吞過凝神丹,丹藥的甜香還堵在喉嚨里,聽著葉與一連串的話,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卷宗上的血字、長老們“莫要分心”的叮囑、腦子里盤旋的“大局為重”攪在一起,他猛地提高聲音:“你懂什么!添什么亂!”
這話像塊冰砸在地上,葉與被吼得一怔,往后縮了半步,眼里的光瞬間暗了。他攥著紙的手指泛白,眼圈卻倏地紅了,聲音帶著委屈的顫:“我只是擔心你……”
“擔心就老實待著!”沈執腦子嗡嗡響,像有無數只蚊子在叫。他抬手想推開葉與讓他別擋路,掌心凝著的靈力卻沒收住——那是連日處理雜務攢下的力道,竟直直拍在葉與心口。
少年踉蹌著后退,后背“咚”地撞在廊柱上,一聲悶響撞得人心里發緊。他彎了彎腰,嘴角立刻滲出血絲,染紅了下巴,像雪地里落了點紅梅。
“葉與!”沈執猛地清醒,像被潑了盆冷水。他沖過去扶人,手指碰到那絲血時,心尖像被針扎了似的疼。“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怎么樣?疼不疼?”
長老們適時圍過來,為首的撫著胡須嘆氣:“少主莫急,葉與公子只是受了些震蕩,歇歇就好。只是他這般攔著,恐誤了玄月宗的正事——不如先將他安置在自己院子里養傷,派醫官好好照看,等您回來再說?”
沈執看著葉與蒼白的臉,少年咬著唇沒哭,可眼里的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要掉不掉的,還有些他讀不懂的慌,像怕被丟下的小獸。他心里又悔又亂,既怕自己再被丹藥攪得失控傷了弟弟,又被“玄月宗危在旦夕”的念頭纏著,終是咬了咬牙,點了頭:“好好照看他,用最好的傷藥。”
葉與被侍從扶著往院子走,經過沈執身邊時,他偏過頭看了一眼。那一眼里有委屈,有不解,還有些他從未見過的怯——像很多年前在山里,他把弟弟弄丟了半刻,找到時弟弟眼里的慌。那眼神像把鈍刀,直直刺進沈執心里,割得生疼。
從那以后,沈執總覺得心里空了塊。去玄月宗的路上,他騎著馬走在隊伍最前面,風刮過耳邊,卻總聽見葉與那句“我只是擔心你”。他摸了摸懷里的玉佩,本是想給葉與的,現在卻硌得胸口發悶。
在玄月宗查了半月,他順著魔教留下的蛛絲馬跡追了三座山,終于找回玄月珠??苫爻虝r,他沒回清懸殿,先直奔葉與的院子——他買了少年愛吃的桂花糕,用紙包著揣在懷里,還熱乎著。
可院門口卻站著兩個侍從,見他來,立刻躬身攔?。骸吧僦?,長老說葉與公子需靜養,不讓人打擾?!?
“讓開。”沈執沉了聲,想往里走。
“少主,長老有令……”
腦子里突然響起“別沖動,為了大局”的聲音,是凝神丹的余勁。他看著緊閉的院門,門內靜悄悄的,連往日葉與練劍的聲響都沒有。他攥緊了手里的桂花糕,紙都被捏皺了,終是停了腳:“醫官說他恢復得怎么樣?”
“回少主,公子已無大礙,只是總坐著看書,不愛說話?!?
沈執嗯了一聲,轉身往回走。懷里的桂花糕漸漸涼了,像他心里的溫度。
他開始更頻繁地吃藥,長老們說“藥效需加量才能穩住心神”,他便乖乖吞下。案上的卷宗越堆越高,他常??吹缴钜?,燭火把影子拉得很長。
有時夜里睡不著,他會站在清懸殿的廊下,望著葉與院子的方向。那里的燈總熄得很早,黑漆漆的像沒人住。他喃喃道:“等我把這些事處理完,就好好陪你。給你買桂花糕,教你練劍,再也不吼你了。”
可他不知道,葉與的院子里,少年正坐在窗邊。他摸著沈執送的玉佩,看著清懸殿的方向,眼里的光一點點暗下去。那日被關進來時,他聽見侍從低聲說“長老說,少主該斷了牽絆”,心里像被堵了團棉絮。
風從兩院之間的墻縫鉆過,帶著桂花的香,卻吹不散那道悄悄裂開的縫——一邊是想靠近卻被藥物絆住的腳步,一邊是想等待卻漸漸冷下去的心,裂痕正被夜色一點點拉大,連風都填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