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而優(yōu)則仕”是中國古代大多數(shù)文人的共同追求,才華橫溢的蘇軾當然也不會例外。從22歲進士及第開始,他的命運就同“政治”二字密不可分。但令人惋惜的是,蘇軾的才華和對政治的熱情并沒有讓他的仕途一帆風順,相反,卻是連遭打擊,備受迫害。經(jīng)歷宦海沉浮的一代文豪蘇軾最終抱憾而終。
(一)才華橫溢初登仕途
宋仁宗嘉祐元年(1056年)三月,父親蘇洵帶著已經(jīng)娶妻的蘇軾、蘇轍兄弟北上前往當時的京城汴梁(今河南開封)參加進士考試。按照當時的規(guī)定,參加科舉一般要經(jīng)過三級考試:第一級稱為“府試”或者“州試”,考取后還要參加由禮部主持的考試,稱為“省試”。最后參加由皇帝親自主持的“殿試”,“殿試”是當時最高一級的考試。蘇軾、蘇轍兄弟二人憑借滿腹的才學在三級考試中都很出色。宋仁宗任命時為禮部侍郎兼翰林學士的歐陽修為主考官。歐陽修不但是文學大家,同時在政治上也是個銳意進取的改革家。他以文學家和政治家的雙重眼光在這次考試中挑選人才。此次考試的題目是《刑賞忠厚之至論》,這是一篇論述國家刑罰獎賞政策的政論文。蘇軾憑借自己多年的鉆研積累,將自己的治國思想闡述得鞭辟入里。全文論述始終圍繞著“廣施恩德”和“慎用刑罰”兩個中心,表達了蘇軾“愛民之深,憂民之切”的仁愛之心。這篇引古喻今、說理透徹的文章連同作者都深得歐陽修的賞識,“文忠(歐陽修)驚喜,以為異人”。在給朋友梅圣俞的信中,歐陽修毫不掩飾地表達了這種贊嘆:“讀蘇軾書不覺汗出,快哉,快哉!老夫當避路,放他出一頭地也。可喜,可喜!”蘇軾和蘇轍兄弟也給宋仁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據(jù)史料記載,仁宗在殿試結(jié)束后,曾高興地對皇后說:“我今天為子孫找到了兩個太平宰相。”
蘇軾在這次考試中雖然沒有成為狀元,但是他的才學卻被廣為傳誦。正當蘇軾兄弟為考場得意而興高采烈的時候,家中卻傳來噩耗:他們的生母程夫人不幸病故。父子三人倉皇返回故鄉(xiāng)奔喪。按照當時的禮節(jié),蘇軾兄弟要為亡母守孝滿二十七個月方合乎禮俗。所以等到他們再次返京的時候已經(jīng)是嘉祐四年(1059年)十月了。嘉祐五年(1060年)二月,蘇氏兄弟到達京師。
蘇氏父子三人第二次到達汴京后,禮部任命蘇軾和蘇轍分別為河南府福昌縣(今河南宣陽縣西)主簿和澠池(今屬河南)主簿。主簿的工作主要是負責辦理文書等事宜,但是二人都沒有赴任。嘉祐六年(1061年)八月,在歐陽修的大力舉薦下,兄弟二人又參加了秘閣的制科考試,蘇軾參加了“賢良方正能言極諫科”的考試,作了《王者不制夷狄論》等六論,“文義粲然,時以為難”。殿試時,蘇軾又憑借《御試制科策》考入第三等。這是宋代考試的最高等級。考試結(jié)束后,蘇軾被任命為大理寺評事及簽書鳳翔府判官。大理寺評事是掌管刑獄工作的京官,簽書判官是州府中掌管文書、佐助州官的官員。這是以京官的身份充任州府的簽判,和前一次被授予河南福昌縣主簿相比,職位有了明顯的提升。對此,用蘇軾自己的話說就是“忽從縣佐,擢(官員的提升)與評刑”了。這是蘇軾“從政”的開始。蘇轍同時也被授予官職,但因侍奉父親的緣故,暫未赴任。
鳳翔在今陜西西部,距京城不是很遠。蘇軾在嘉祐六年(1061年)十二月到達此地,開始了其作為地方官的生涯。他是一位很有實干精神的官員,對工作盡職盡責。到任后經(jīng)常到所屬各縣訪查民情,并根據(jù)具體需要對地方政策進行了一些改革,為百姓解決了很多難題。
1.改革“衙前之役”。“衙前”是北宋一種很苦的差役,主要工作是代替官府押送物資和保管財物,最重要的是如有損失,還要包賠。這項差役讓當?shù)睾芏喟傩諆A家蕩產(chǎn),甚至丟掉性命。這里舉為朝廷運送竹木為例。因鳳翔盛產(chǎn)竹子,朝廷每年都要從這一帶征取大量的竹子,并命服役者編成竹筏順水流運送進京,行程主要經(jīng)過渭水和黃河,途中要經(jīng)過非常危險的三門峽,朝廷要求運送的季節(jié)又多是渭水、黃河暴漲之時,這樣,竹筏在運送途中多會遭到一定程度的損壞,百姓為此要傾盡家產(chǎn)來賠償損失,而且還時有翻船喪命的事件發(fā)生。當?shù)厝嗣駷榇嗽孤曒d道。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蘇軾修訂了衙規(guī),改變了在水流暴漲的季節(jié)運送物資的陳規(guī),減輕了百姓的痛苦。
2.免除貧民積欠官府的債務(wù)。鳳翔府的很多貧民因無力償還官府的債務(wù)而被關(guān)押在監(jiān)獄里。蘇軾到任后經(jīng)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這些欠債人多是無辜的。例如,守護的竹木被水沖走了,要按律賠償;守護的糧食和布匹,因日久而霉爛,也要賠償。朝廷也知道這些貧民無力賠償,于是下詔赦免。但是朝廷的詔書往往都會被不法官員扣押,然后借此機會向百姓敲詐勒索,要這些欠債人的家屬拿錢來贖,否則將繼續(xù)關(guān)押。對于此種情形,蘇軾倍感憤慨,他說:“天下之人,以為言出而莫敢違者,莫若天子之詔書也。進詔書具已許之,而三司子曹吏獨不許,是猶可忍耶?”于是他做《上蔡省主論放欠書》給主管部門,要求免除百姓的一切積欠之債,讓這些百姓能夠“皆得歸,安其藜糗,養(yǎng)其老幼,日晏而起,吏不至門”。
3.為百姓祈雨。蘇軾到達鳳翔幾個月后,在自己住所的北面空地上,修建了一個小亭子,并取名為“喜雨亭”。因為當時鳳翔旱情嚴重,連續(xù)數(shù)月滴雨未落。太守宋選和蘇軾都很焦急,于是二人沐浴更衣,親自到太白山上求雨。事有湊巧,在他們祈雨后,鳳翔果然降下大雨,緩解了旱情。蘇軾非常高興,除了將亭子命名為“喜雨亭”外,還專門作了一篇《喜雨亭記》以示紀念。這次降雨當然并非神仙顯靈,但卻能夠從中看出蘇軾對民生疾苦的關(guān)心。
此外,蘇軾還主張“以官榷與民”,即將以前官賣的茶、鹽、酒等和百姓密切相關(guān)的必需品“盡以予民”,解決了百姓的實際生活困難。他還極力反對土地兼并,對掠奪百姓的惡行深惡痛絕。
蘇軾在鳳翔共任職四年,短短的四年間,蘇軾作為一個青年政治家的風采已經(jīng)顯露出來。他任滿返回京城時已是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仁宗已經(jīng)去世,在位的英宗早就賞識蘇軾的才學,想提拔他為翰林,但由于受到宰相韓琦的阻撓,只獲準在史館任職。但這一任命為蘇軾提供了一個廣泛閱讀的良機,他興奮異常。
不久,家庭的不幸再次降臨。蘇軾的妻子王弗和父親蘇洵先后去世,這讓蘇軾痛不欲生。英宗治平四年(1067年),蘇軾親自護送親人靈柩回到故鄉(xiāng)安葬,并同蘇轍一起為父親守孝。這期間,北宋英宗皇帝于治平四年(1067年)正月初八駕崩,太子趙頊即位,是為神宗,并于1068年改元為熙寧元年。
(二)乏于爭斗避禍外任
宋神宗熙寧元年(1068年)十二月,蘇軾第三次辭別故鄉(xiāng)北上,并于熙寧二年(1069年)二月到達京都汴京。從此以后,他再也沒有機會回到自己的家鄉(xiāng)。京城中一場統(tǒng)治階級內(nèi)部新舊黨派之間的斗爭使蘇軾身陷其中,從此他似不系之舟,開始了風雨飄搖的仕宦生涯。
英宗去世后,其長子趙頊繼承皇位,為神宗。年富力強的皇帝很有抱負,力圖改變北宋積貧積弱的現(xiàn)狀,準備進行一場大改革。他大膽起用同樣銳意進取的王安石,先后提拔其為江寧知府、翰林學士和參知政事。在皇帝的支持下,王安石開始大刀闊斧地主持變法。他首先建立了變法機構(gòu)“制置三司條例司”,這是一個由皇帝特命設(shè)立的制定戶部、度支、鹽鐵三司條例的專門機構(gòu)。緊接著,他又制定并推行了一系列新法條例,主要包括有利于增加國家財政收入的市易法、青苗法、免役法、均輸法和方田均稅法等,還包括有利于整頓軍隊、增強軍隊實力的將兵法、減兵并營法、保甲法和保馬法等。客觀上說,這些新法條例如果正確執(zhí)行,在一定程度上確實有助于改變北宋王朝的社會現(xiàn)狀,但是也的確有弊端存在。新法條例推出后,引起了軒然大波,并在朝中迅速形成了以司馬光為領(lǐng)袖的反變法派,也稱保守派。保守派中有些人抵制新法推行,是因為新法觸犯了他們的既得利益。而保守派中的一些老臣,如韓琦、文彥博、歐陽修等,憑借自己多年的經(jīng)驗,誠懇地向神宗皇帝指出了新法的一些弊端,很多意見都很有見地。兩派各抒己見,互不相讓。但是追求進取、行事果決的年輕皇帝和王安石卻都無視這些意見。于是很多元老重臣紛紛辭去官職,告老還鄉(xiāng),這其中也包括司馬光。
蘇軾再次回到京城后,正好遇上這場變法中變法派和保守派爭斗的高潮。我們知道,蘇軾一直有一套成熟的政治方略,在他的很多文章和奏折中,也能看到這一點。面對北宋當時因循守舊的現(xiàn)狀,他是希望變革的。但是對于王安石激進的變法主張,他卻抱著懷疑和否定的態(tài)度。在呈交宋神宗的《議學校貢舉狀》《上神宗皇帝書》《再上皇帝書》中,蘇軾都表達了這種態(tài)度。應(yīng)該說蘇軾的很多主張是有道理的,但是變法派正掌控權(quán)柄,蘇軾直接針對變法派的批評態(tài)度必然遭到他們的嫉恨。于是很多人便開始編造謊言,陷害蘇軾。蘇軾在這種針鋒相對的政治斗爭中,漸漸感到勢單力孤,處境危險。于是他上書朝廷,請求皇帝將自己調(diào)離京城,出任地方官職,最終得到了杭州通判的官銜。通判是北宋王朝為加強中央集權(quán),在地方新增設(shè)的官銜,隸屬于中央。一方面有協(xié)助州長官處理政務(wù)的職責,另一方面還有替中央監(jiān)督地方官員的作用。自任杭州通判開始,蘇軾連任四州地方官,分別是杭州、密州、徐州和湖州,時間長達八年。
神宗四年(1072年)十一月,蘇軾到達杭州,任期三年。到達杭州后,優(yōu)美的湖光山色暫時排解了他的憂郁。以天下為己任的他對自己的工作也盡心盡力,積極配合歷任的沈立、陳襄和楊繪三位太守處理好州府的各項事務(wù),并深入民間體察民生疾苦,為百姓解決了很多難題。督開鹽河、治理蝗災(zāi)、賑濟災(zāi)民,深得百姓的愛戴。這里以蘇軾輔助太守陳襄疏通錢塘六井為例:杭州地近海域,本是被錢塘江潮水沖刷而形成的地域,因而水質(zhì)十分苦澀,飲用淡水又很不方便。唐朝著名宰相李泌在此地做刺史時,曾為此在城內(nèi)開鑿了六口大井,用以引用西湖的淡水,供百姓生活取用。但因年代久遠,這些井到北宋時早已淤塞。蘇軾和陳襄經(jīng)過實地考察,制訂了切實可行的方案之后,組織大批人力,疏通了這六口井,解決了當?shù)鼐用竦娘嬎y題,方便了百姓生活。特別是第二年,江淮地區(qū)大旱,水貴如油,可杭州地區(qū)的百姓仍然可以照常飲水和洗澡。百姓們從此更加感激蘇軾和陳襄了。
神宗七年(1074年)九月,在蘇軾的請求下,朝廷下達了轉(zhuǎn)任密州知州的詔令,蘇軾于同年十一月到達密州任所,任期為兩年。密州的自然環(huán)境和經(jīng)濟水平與杭州有很大的差距,并且多有天災(zāi)。因此蘇軾在密州的生活比在杭州艱苦了很多。據(jù)說,蘇軾有時竟不得不挖野菜充饑。但是蘇軾并不計較這些,他一如既往地履行著一個官員的職責,為百姓造福。如組織捕蝗一事。蝗蟲對農(nóng)作物極具破壞力,蘇軾對此深有體會,正如他在《上韓丞相論災(zāi)傷手實書》中所描寫的:“飛蝗自西北來,聲亂浙江之濤,上翳日月,下掩草木,遇其所落,彌望蕭然。”而這樣的天災(zāi),在蘇軾任期內(nèi),在密州發(fā)生了。蝗蟲遍野,百姓忙于抓捕掩埋。據(jù)記載,掩埋蝗蟲的的土堆,竟長達二百余里,由此可見蝗災(zāi)的嚴重。蘇軾一邊向朝廷上報災(zāi)情,請求減免賦稅;一邊又親自巡視災(zāi)情,并帶領(lǐng)百姓共同捕蝗。他還為百姓爭取來了賑災(zāi)的糧食,救助了無數(shù)饑寒交迫的災(zāi)民。此外,蘇軾還專門設(shè)立了孤兒院,收容孤兒和棄兒。
北宋神宗九年(1076年)年末,蘇軾又接到朝廷要他改任徐州的調(diào)令。他于第二年到達徐州。這次蘇軾的任期又是三年。蘇軾在徐州又一次要與天災(zāi)抗爭,因為徐州遭遇了千年不遇的洪水泛濫。毫無抗洪經(jīng)驗的蘇軾并沒有被嚇倒,他組織兵民利用有利地形,晝夜不休,搶修堤防,積極開展抗洪工作。他的“吾在是,水決不能敗城”的許諾,極大地鼓舞了徐州的百姓。洪水退去后,蘇軾上書,請求朝廷撥款在徐州城外修筑大壩,為以后的防洪工作打下堅實的基礎(chǔ)。在蘇軾的懇求下,朝廷下?lián)芰艘欢〝?shù)量的錢款和人力。蘇軾據(jù)此做好預算,在徐州城的東南部修建了一道永久性的防洪木壩。同時,為了表示紀念,他還命人在東門修蓋了一座一百尺高的“黃樓”。除了防洪,蘇軾對當?shù)氐霓r(nóng)業(yè)生產(chǎn)也很關(guān)心和重視。每逢遇到干旱,蘇軾在率領(lǐng)百姓抗旱的同時,也總是很虔誠地為百姓祈雨。雖然這種做法帶有封建迷信色彩,但蘇軾為民愛民的態(tài)度卻是值得敬佩的。
神宗元豐二年(1079年)三月,蘇軾又接到朝廷要他調(diào)任湖州太守的詔令。通過以上論述,我們已經(jīng)知道蘇軾是一位勤政愛民的清官。因此,無論到哪里任職,都深得百姓愛戴。朝廷的調(diào)令一到,徐州百姓都對其依依不舍,而湖州的百姓卻張燈結(jié)彩,準備迎接這位聞名已久的太守。蘇軾被百姓的做法深深地感動了。可是,正當他在湖州準備實行自己的救災(zāi)計劃的時候,一場災(zāi)難卻悄悄降臨了。這就是歷史上的“烏臺詩案”。在他到達這里僅三個月后,就因此案而鋃鐺入獄。
蘇軾連任地方官的八年,可以說是他勤勤懇懇為百姓謀福利的八年。蘇軾雖然反對王安石領(lǐng)導的新法改革,但是到達地方后,對朝廷下達的新法條例,他并沒有什么過激的舉措。蘇軾也承認,新法的很多內(nèi)容是有利于鞏固國家統(tǒng)治的。只是在執(zhí)行的過程中,有很多混入變法派的不法之徒不按規(guī)章辦事,這也正是變法派過于激進的后果。而蘇軾總能根據(jù)實際情況有選擇地執(zhí)行新法,對那些傷害百姓利益、加重百姓負擔的條例,他一概堅決拒絕。
所以,雖然蘇軾一直在做地方官,但他仍然是一些人的眼中釘和肉中刺,這些人對蘇軾可謂“除之而后快”。
(三)烏臺詩案被貶黃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