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深處的震蕩與轟鳴,并未傳至地表。
金陵城依舊在沉睡,霓虹無聲閃爍,勾勒出冰冷而繁華的輪廓,對剛剛發生在自己地基之下的、險些導致徹底湮滅的危機一無所知。
林沫沫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如同行走在現實與虛幻邊緣的幽靈,悄無聲息地穿梭在城市的陰影之中。腿上的槍傷每一次邁步都帶來鉆心的疼痛,肩胛處的傷口已經麻木,失血帶來的眩暈感不斷侵襲著她的意識。
但她不能停下。
野狼坡。廢棄天文臺。師兄青木最后消失的地方。
這個地名如同最后的燈塔,在充斥著背叛、陰謀和毀滅的迷霧中,指引著方向。父親留下的線索,“燭龍”的滅世計劃,徐淼淼的自我犧牲與蛻變,以及那從“歸墟之眼”黑池中傳來的、充滿痛苦的警示碎片……所有線索的終點,似乎都指向了那里。
她必須去。在“燭龍”或其他勢力反應過來之前,找到答案。
影牙調動了最后的力量,為她清空了通往城西的最快捷徑。一輛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電動車如同沉默的渡船,載著她穿過寂靜的街道,將她送到了野狼坡的山腳下。
電動車悄無聲息地滑走,再次融入黑暗。
林沫沫抬頭望去。野狼坡是金陵城西郊一片荒涼的丘陵地帶,因其形狀得名,早已被劃為生態保護區,人跡罕至。坡頂那座廢棄了數十年的老式天文臺,在黑黢黢的夜空下,只剩下一個模糊而破敗的剪影,如同一個被遺忘的、指向蒼穹的問號。
山風凜冽,帶著野草和泥土的氣息。
林沫沫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強行壓下身體的抗議,開始沿著荒草叢生的、早已廢棄的盤山小路向上攀登。能量視覺在過度消耗后變得有些模糊,但她依舊能勉強分辨出路上一些新鮮的、并非自然形成的痕跡——有人不久前來過這里,而且似乎很匆忙。
她的心提了起來。
接近坡頂時,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股極淡的、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以及一種熟悉的、令人不安的能量殘留——與慈濟堂地下基地那些實驗儀器散發的能量波動同源,卻更加微弱、混亂。
天文臺的圓頂已然破損,墻壁上布滿斑駁的雨漬和苔蘚。主入口的鐵門歪斜地敞開著,鎖具被暴力破壞。
林沫沫閃身進入門內。
內部一片狼藉,比慈濟堂地下更加不堪。廢棄的天文儀器上覆蓋著厚厚的灰塵,桌椅翻倒,文件散落一地。打斗的痕跡隨處可見——墻壁上的彈孔、地上干涸發黑的血跡、以及能量武器灼燒留下的焦痕。
這里發生過激烈的沖突!
林沫沫的心沉了下去。她小心翼翼地深入,能量視覺仔細掃描著每一寸空間。
血腥味在這里變得更加濃郁。她循著氣味,來到圓頂下方最大的觀測室。
眼前的景象,讓她呼吸驟然一窒。
觀測室中央,那臺巨大的、早已銹蝕的望遠鏡基座旁,一個人影靠坐在那里,低垂著頭。
他穿著一身破爛不堪、沾滿暗褐色血污的白大褂,身形瘦削得可怕,幾乎只剩下一把骨頭。花白的頭發凌亂地黏在額前。他的雙手被反剪在身后,用一種特制的合金鐐銬鎖住,腳踝處也同樣如此。
即使看不到面容,林沫沫也一眼就認出了那熟悉的身形輪廓。
青木師兄!
她快步上前,手指顫抖地探向他的頸動脈。
冰冷。僵硬。
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他早已死去多時。
林沫沫的手指僵在半空,一股冰冷的、夾雜著巨大悲傷和憤怒的情緒瞬間攫住了她。十年了……她以為早已流干的眼淚,此刻卻如同滾燙的巖漿,灼燒著她的眼眶。
她緩緩蹲下身,輕輕撥開他額前凌亂的花白頭發,露出那張曾經溫潤儒雅、此刻卻布滿痛苦扭曲痕跡和細微傷口的臉。他的眼睛圓睜著,瞳孔早已渙散,卻依舊殘留著臨死前的驚恐、不甘,以及……一絲極其微弱的、仿佛看到了什么的難以置信。
是誰?是誰對他下的毒手?“荊棘十字會”滅口?“燭龍”清理門戶?還是……其他勢力?
林沫沫強忍著撕心裂肺的痛楚,仔細檢查他的尸體。
除了表面的傷痕和束縛,他身上沒有明顯致命外傷。但能量視覺下,能感受到他大腦區域殘留著一種極其強烈的、混亂的精神力沖擊殘留,仿佛他的意識是在極度痛苦和掙扎中被強行摧毀的。
他是自殺?還是被人用精神攻擊的手段殺害?
在他的右手緊緊攥成的拳頭里,似乎藏著什么東西。
林沫沫小心翼翼地、一根一根地掰開他冰冷僵硬的手指。
掌心躺著的,是一枚只有指甲蓋大小、形狀不規則、顏色暗紅如同凝固鮮血的奇異晶體碎片。碎片表面溫熱,甚至有些燙手,內部仿佛有粘稠的血液在緩緩流動,散發出一種極其邪異而又蘊含著龐大生命能量的波動。
這是……什么?
林沫沫從未見過這種東西。它既不像已知的任何寶石或能量晶體,也不像人工合成物。那純粹而邪異的生命能量,讓她本能地感到警惕和不適。
就在這時,那血色晶體碎片似乎感應到了她的接觸,微微一亮!
一段更加清晰、卻依舊破碎雜亂的意念流,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沖入林沫沫的意識!比之前在“歸墟之眼”黑池中接收到的更加洶涌,更加痛苦!
【……逃!!快逃啊!!!】【……假的!都是假的!“慈濟堂”……“巢穴”……甚至“涅槃”……都是幌子!為了掩蓋真正的……】【……“血鑰”……他們找到了……真正的“血鑰”……不是淼淼那樣的容器……是更古老的……更可怕的……】【……儀式……需要大量的……生命和靈魂……作為祭品……】【……金陵城……所有人都……】【……阻止……必須阻止……星圖……坐標……在……】
信息到此再次戛然而止,但那巨大的沖擊和其中蘊含的恐怖真相,讓林沫沫如墜冰窟,渾身血液幾乎凍結!
幌子?!連“涅槃”計劃都是幌子?!
真正的目標……是屠殺整個金陵城,用數百萬人的生命和靈魂,去完成某個更恐怖的儀式?!為了激活那個所謂的……“血鑰”?!
她猛地看向手中那枚暗紅色的晶體碎片。
這就是……“血鑰”的一部分?!
師兄是在警告她這個?!他拼死保留下了這塊碎片,留下了最后的線索?!
星圖?坐標?
林沫沫猛地抬頭,目光掃過狼藉的觀測室。
她的視線最終定格在那臺巨大望遠鏡的鏡筒上。鏡筒的朝向……似乎被人為地固定住了,指向某個特定的天區方向!
她強忍著身體和精神的巨大不適,走到望遠鏡的目鏡前。
目鏡早已損壞。但她透過鏡筒指向的方向,望向破敗圓頂露出的那片夜空。
能量視覺提升到極致!
那片星域在她眼中逐漸放大、清晰……無數的星光化作一道道能量流線……它們交織、匯聚……最終,指向了一個極其遙遠的、隱藏在星海深處的、肉眼根本不可見的……引力異常點!
同時,她腦海中那幅來自“歸墟之眼”的星圖自動浮現,與眼前看到的星域重疊、校正!
一個精確無比的宇宙坐標,如同被燒紅的烙鐵,深深烙印在她的意識之中!
這就是儀式指向的目標?!那個需要獻祭整座城市才能打開的……通道的終點?!
那里到底有什么?!
就在林沫沫心神劇震,試圖理解這坐標背后含義的剎那——
砰!
一聲突兀的、經過消音器處理的槍聲,猛地從觀測室破損的窗外響起!
一顆特制的、閃爍著高頻能量波紋的狙擊子彈,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和精準,穿過窗戶的破洞,直射林沫沫手中的那枚“血鑰”碎片!
對方的目標不是她,而是她手中的碎片!
林沫沫反應快到了極致,在槍響前的瞬間,對危險的極致預感就讓她猛地縮手側身!
嗤!
子彈幾乎是擦著她的指尖飛過,狠狠射入她身后的望遠鏡基座,爆開一小團耀眼的電火花!
好快的槍!好精準的射擊!對方早就埋伏在外面,一直在等待她找出碎片的那一刻!
林沫沫瞬間撲倒在地,翻滾著躲到巨大的基座后方,同時將“血鑰”碎片死死攥入手心。
砰砰砰!
又是連續幾聲槍響!子彈精準地打在基座上,濺起一串串火星,顯然對方裝備了穿透力極強的彈藥!
林沫沫屏住呼吸,能量視覺透過基座,努力鎖定窗外狙擊手的位置。
對方只有一個人。埋伏在對面山坡的一處巖石后面。氣息隱匿得極好,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開槍的瞬間才泄露出一絲冰冷的殺意。
是專業的殺手!遠超之前遇到的“影狩”和死士!
必須立刻離開這里!
林沫沫眼神一厲,猛地從基座后探身,手中扣著的幾塊碎石如同子彈般射向窗戶方向,干擾對方視線!
同時,她身體如同離弦之箭,向著觀測室另一個出口疾沖而去!
砰!
又一發子彈追著她的身影射來,打在她剛才位置的地面上,留下一個深坑!
林沫沫頭也不回,沖出入囗,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的走廊之中。
窗外的狙擊手沒有再開槍,似乎失去了目標。
破敗的天文臺內,再次恢復了死寂。
只有青木師兄冰冷的尸體,依舊靠坐在那里,圓睜的眼睛,無聲地凝視著穹頂之外,那片浩瀚而殘酷的星空。
以及那隱藏在星空之后,即將降臨的……恐怖命運。
林沫沫緊緊攥著那枚發燙的“血鑰”碎片,如同攥著一塊燃燒的炭,在山林中發足狂奔。
必須盡快把坐標和真相送出去!
金陵城,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