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面，已是一年之后。

那天是周末，她閑著無事想去舅舅的網吧看看，剛到樓下就遇見了陳湉今和她的幾個朋友。

陳湉今是她偶然結識的一個可愛女生。之前在學校，蘇歲因小事與人起了爭執，陳湉今突然跳出來幫她，還熱情邀請她一起吃飯。見她校服臟了，又主動將自己的借給她。

一來二去，兩人便熟絡起來。

蘇歲很喜歡陳湉今，不只因她幫過自己，更因她如小太陽般溫暖明亮的性格——嬌軟善良，總能照亮旁人。

她們正在樓梯口說話，樓上忽地下來一個男生，嚷嚷著她們擋了路。

許今朝就是在那時從樓上下來的。

她一眼認出了他，可許今朝只淡淡掃了她們一眼，最終目光卻停留在陳湉今身上。

他們似乎相識。

蘇歲很少見他如此主動與女生搭話。

盡管陳湉今看上去并不想搭理他，那一刻，她心里仍泛起難以抑制的失落。

許今朝不記得她了。

之后，在陳湉今的邀請下，她稀里糊涂跟著他們一起去看電影。

雖與那群人多不熟悉，她卻未拒絕。

只因許今朝執意要跟陳湉今同去。

而她，不過是想與他多待一會兒。

買票時未留意座位，有兩個位置是分開的。幾人正糾結該誰單獨坐去那邊，許今朝忽然開口：

“我不習慣跟不認識的人坐一起。”

在場他認識的只有陳湉今，話中之意不言自明。

那日電影內容，蘇歲早已模糊，只記得是部國外科幻片，場面激烈炫目。

她的注意力，全在走道那側的許今朝身上。

她看見他低聲與陳湉今說話，眉眼含笑，陳湉今不睬他，他也不在意。

電影散場，人群陸續起身離場。她剛站起，肩就被人撞了一下，險些跌倒。

還好許今朝在旁邊拉了她一把。

透過單薄衣料，她清晰感覺到他掌心傳來的溫度。

下一刻，她如受驚的兔子，猛地甩開他的手，轉身就跑。

出去后，她匆匆與陳湉今道別，獨自離開。

那日回去，她心情復雜。

一因發覺許今朝待陳湉今似乎格外不同；二因他好像真的完全忘了自己。

之后一連數日，她都郁郁寡歡。

她想，或許還是自己不夠優秀。

也許是受陳湉今影響，又或是潛意識里覺得，只要自己變漂亮、變優秀，許今朝就會注意到她。

自那以后，她開始悄悄改變。

剪短頭發，換掉土氣的黑框眼鏡和厚重劉海，早睡早起，堅持鍛煉。

一段時間后，她在學校偶遇陳湉今，對方拉著她好一頓夸，還熱心推薦了一套自用的護膚品。

望著陳湉今離去的身影，蘇歲暗自輕嘆。

難怪許今朝會喜歡她，這樣人美心善的小仙女，誰不喜歡呢。

但那之后，她也鮮少再見許今朝，只偶爾與陳湉今她們玩耍時，聽她們提起他。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以轉校生的身份來到他們班。

還成了她的同桌。

盡管只是臨時。

許今朝望著身旁低垂腦袋、認真解題的姑娘，難得生出一絲類似慚愧的情緒。

怎么感覺自己像個負心漢？

呸！

他在胡思亂想什么！

或許是他走神太過明顯，又或是他散漫的態度終于惹惱了講臺上的老黃。

咻——

一截粉筆頭精準落在他頭上，又“啪”地掉在桌上。

動靜引得不少人回頭，蘇歲也循聲望來，好奇地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下一秒，一聲怒吼震徹教室：

“許今朝，站起來！老盯著人家女生看什么看！”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幸災樂禍地回頭，紛紛好奇新同學究竟在看誰。

只聽板凳“刺啦”一響，許今朝懶散起身，臉上不見半分窘迫。

黃德遠看他這副模樣就來氣，若非看在老許面子上，早該狠狠訓他兩句。明知這小子難管，卻沒想第一天就敢犯渾。

他強忍火氣：“你上來做這道題。”

許今朝漫應一聲，拉開椅子瞥向蘇歲。不待他開口，蘇歲已自覺起身讓路。

許今朝從一開始就沒認真聽課，此刻站在講臺端詳題目，遲遲未動筆。

底下同學紛紛為他默哀。

嘖，新同學慘了，第一天就惹怒大魔頭。

蘇歲在臺下默默望著他的背影。盡管眾人認定他不會，甚至有人小聲提示，她卻對許今朝有種近乎盲目的自信。

至少在這方面，她毫不擔心。

果然，許今朝只看了一遍題，便拿起粉筆唰唰書寫，行云流水，不見停頓。

幾分鐘后，他扔下粉筆頭，略帶挑釁地瞥向黃德遠。

“老師，可以下去了吧？”

“……”

老黃沒好氣地擺手，“下去下去，好好聽課。”

許今朝輕扯嘴角，在周遭驚羨的目光中，吊兒郎當回到座位。

第二節課后是大課間，按一中慣例，該去操場跑操。

蘇歲今日請假，留在教室。

偌大空間只剩兩人。

許今朝歪頭看她。少女微垂著頭，在草稿紙上演算題目，露出一截白皙纖弱的脖頸。

嘖，下課還坐得這么板正。

好好一姑娘，可惜是個書呆子。

看了會兒，他忽地想起什么，屈指敲了敲桌面。

蘇歲聞聲望來，一雙鹿眸清澈明凈。

許今朝挑眉，露出自認和善的微笑：“同學，要不我們重新認識一下？”

本以為與許今朝同桌只是暫時，不料幾天過去，他絲毫沒有換座的意思。

盡管那日他說要重新認識，蘇歲也點了頭，她卻仍有些不適應。

別的不提，單說許今朝轉來這兩日，18班教室外就無端多了許多陌生面孔。

聽說都是慕名而來，為一睹“賊帥轉校生”的風采。

蘇歲作為他的臨時同桌，難免也被眾人注視。

對此，許今朝早已司空見慣，照舊該睡睡該吃吃，絲毫不受影響。

可蘇歲平日哪被這般圍觀過？

好幾次，她想問許今朝何時換座，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她想，私心里，她或許還是想與他同桌的吧。

這日下課，教室后門又來了幾個女生，蘇歲已眼熟她們——隔壁文科班的。

前兩日她們只在外偷看，今日似乎鼓足了勇氣。

“嘿，同學！”

蘇歲下意識望向門外，見那幾個女生正沖她招手。

她不確定地指指自己：叫我嗎？

女生們瘋狂點頭：嗯嗯嗯！就是你！

蘇歲余光瞥了眼旁邊趴桌睡覺的人，起身朝外走去。

“有什么事嗎？”

“同學，能不能幫我叫一下你同桌？”一個短發女生不好意思地說道。

蘇歲垂眼看了看她手中的禮品袋，瞬間明白過來。

不知怎的，她心頭當時只有一個念頭——別幫。

她也確實這么做了。

“他脾氣有些不太好……”蘇歲抿了抿唇，答非所問。

聽她這么說，幾個女生面面相覷。

剛說話的女生看了看面前軟聲細語、長相乖巧的蘇歲，又望了望熟睡的許今朝，頓覺她的話十分可信。

想了想，她索性將東西遞給蘇歲：“那麻煩你幫我把這個放他桌上，可以嗎？”

嗯，仍不放棄。

蘇歲只得點頭應下。

距上課鈴響還有幾分鐘，蘇歲回到座位，一言不發地將禮品袋推至許今朝那邊。

這期間，許今朝一直埋頭枕臂而睡。蘇望著他的后腦勺，忍不住想：這人到底是吃什么長大的？

通過這幾日觀察，她發現許今朝成績依舊出色，即便在重點班也能名列前茅。

或許是為檢驗這位空降重點班的新生有何能耐，科任老師上課總愛點名讓他答題。

而每次許今朝皆能完美作答。

于是眾人對他的印象，迅速從“拽哥”轉變為“大學霸”。

可只有蘇歲知道，他平日上課多半在打呵欠，不知夜晚都在做什么。

人家天天課堂打盹，成績仍比她埋頭刷題要好。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蘇歲正望著許今朝的后腦勺出神，他卻忽然轉頭，緩緩撩起眼皮。

她來不及收回視線，目光猝不及防相撞。

許今朝愣了幾秒，抬手捏捏后頸，撐起身子，啞聲問：“看什么？”

蘇歲眨眼，霎時回神。

耳根一熱，迅速別開臉，“沒，我沒看你。”

剛說完她就后悔了，怎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這么想著，她又悄悄側目瞥向許今朝。

果不其然，他正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

許今朝覺得這位新同桌活像只悶葫蘆，若不主動搭話，她能整日不語。

知她臉皮薄，他不再緊盯，轉眸瞧見桌上的東西。

“這什么？”他拿起花里胡哨的袋子問道。

蘇歲在一旁解釋：“那個，剛剛外面有人找你，你在睡覺……”

話未說完，許今朝便輕笑著打斷：“所以，你就熱心腸、自作主張幫忙拿進來了？”

雖他常是這般語調，蘇歲卻覺話中帶了絲諷刺。

他這是在說她多管閑事？

“對不起…”

“……”許今朝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

這道的哪門子歉？

他剛想說什么，上課鈴響起，蘇歲已拿出課本正襟危坐。

算了，這悶葫蘆半天憋不出一句話，別問了，整得像他欺負小姑娘似的。

他隨手將東西擱在窗臺上，也裝模作樣摸出數學書。

老黃面色沉重地走進教室，上課前簡單宣布一事：班上的黃笑顏同學因個人原因選擇休學。

消息一出，滿堂嘩然，眾人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老黃難得未板臉訓人，只拍拍黑板開始上課。

下課後，前桌女生轉頭問蘇歲：“誒，你知道黃笑顏為什么休學嗎？”

蘇歲搖頭：“不知道。”

“你們平時關系不挺好嘛，她沒跟你說過？”

“沒。”

見她話少得可憐，前桌覺無趣，撇撇嘴轉了回去。這時，旁邊幾個同學也開始討論。

“我跟你們說，之前回教室時，我看見黃笑顏媽媽了，她好像是哭著離開辦公室的。”

“啊？因為什么事啊？”

“誰知道呢。”

“難怪開學快一周都沒見她，也不知出什么事了。”

幾人的談話隱隱傳入蘇歲耳中。她想起暑假時黃笑顏發過一條莫名其妙的朋友圈。

難道真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許今朝靠著墻，指尖轉著一支筆，歪頭看她：“喂，那什么黃笑顏就是你之前的同桌啊？”

“嗯。”蘇歲點頭，而后有些訝異轉頭，“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蘇歲低應一聲，思緒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