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衾墨垂眸，看著下方跪坐著的沈璃月嘴唇無聲地翕動，不知在碎碎念些什么，眉頭微蹙，冷聲開口：“在底下小聲嘀咕什么？”

沈璃月猛地回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趕緊收斂了所有心思，畢恭畢敬地伏低身子：“沒、沒什么！多謝師父今日不殺之恩！那個……要是沒別的事，小女就先……先回去了？”

她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飛快地瞄了一眼上衾墨的臉色，見他目光掃來，又立刻像受驚的兔子般慌忙低下頭，心臟咚咚直跳。

得到默許后，她如蒙大赦，手忙腳亂地爬起來，轉身就想溜走。

“明日辰時，”上衾墨冰冷的聲音自身后傳來，不容置疑，“若想修習法術，便到此地來?！?

沈璃月腳步猛地頓住，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她難以置信地回頭——這大魔頭……竟然要教她法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看著她那副驚疑不定、幾乎是倉皇逃竄的背影消失在殿外，上衾墨漠然收回視線。他緩緩抬起手臂，撩開寬大的袖袍，露出手腕上方那一道如活物般蜿蜒盤踞、泛著不祥黑紫色澤的魔咒。

昨夜云光的話語再次回響在耳邊：

“師尊，此咒乃青玥集魔族秘術與仙家禁法所下，陰毒無比，尋常方法根本無法破除。若想徹底解開，唯有尋得至親血脈為引，行獻祭之法……如今沈璃月既然身負其血，或許……便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魔咒之處傳來一陣熟悉的、鉆心蝕骨的刺痛，仿佛有無數根冰冷的毒針正試圖刺穿他的仙骨，攪碎他的靈脈。上衾墨面無表情地運轉磅礴仙力，強行將那蠢蠢欲動的反噬之力壓了下去。

每一次壓制，都如同承受一次銼骨揚灰之痛。而這痛楚，他已背負了百年。

魔界深處·幽蝕水牢

陰冷刺骨的墨色污水泛著腐朽的氣泡，四條銘刻著詭異符文的粗重鎖鏈從黑暗中延伸而出，死死纏繞著一個身影的四肢，將其懸吊在半污濁的水面之上。那人低垂著頭，亂發遮面，氣息微弱，仿佛早已與這死寂的牢獄融為一體。

他是喚余，一個被魔主羿羅親手囚禁于此，幾乎已被整個魔族遺忘的存在。

沉重的牢門被魔氣轟然推開，刺目的幽綠火把光芒涌入，驅散了角落的黑暗。

喚余被驚動，吃力地抬起頭，亂發間露出一雙黯淡卻依舊銳利的眼睛。他看著緩步走入的來者——周身縈繞著強大魔息，嘴角噙著一絲玩味冷笑的魔主羿羅。

羿羅停在水牢邊，居高臨下地欣賞著喚余的狼狽，聲音帶著戲謔：“喚余，本座今日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喚余嘴唇干裂，嘶啞地開口，帶著警惕：“……你能有什么好消息?！?

“本座找到她了，”羿羅慢條斯理地說道，目光緊鎖著喚余的反應，“找到青玥為你生下的那個女兒了。”

“什么？！”喚余猛地一震，束縛他的鎖鏈嘩啦作響，死寂的眼眸中驟然爆發出難以置信的激動光芒，“我的……女兒？她還活著？她在哪里？！”

羿羅看著他這副瞬間失控的模樣，像是看到了極有趣的畫面，驟然爆發出一陣猖獗的大笑：“哈哈哈……當然活著！不過是一個流著低賤半魔血液的雜種罷了，也值得你這般激動？”

他笑聲戛然而止，語氣轉而變得陰冷而貪婪：“不過，本座倒是聽說，你這好女兒的血脈……頗為特殊，似乎是解開上衾墨身上那古老魔咒的唯一鑰匙呢。”

喚余臉上的激動瞬間凝固，轉為極致的驚恐。他瘋狂掙扎起來，鎖鏈繃得筆直，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污濁的水花四濺：“羿羅！你想干什么？！你不能動她?。　?

“干什么？”羿羅嘴角勾起殘忍的弧度，“上衾墨想要的解藥，本座豈會讓他輕易得到？至于那丫頭……她的血，她的命，自然要由本座來決定如何享用！哈哈哈……”

看著羿羅大笑著轉身離去，沉重的牢門再次轟然閉合，將最后一絲光線和希望徹底隔絕。

喚余所有的掙扎戛然而止，無力地垂落在冰冷的污水中。他發出一聲絕望到極致的、無聲的嘶吼，眼中充滿了無盡的悔恨與滔天的怒火。

冰冷的鎖鏈沉重如命運，將他死死拖回絕望的深淵。

“吵什么吵！大清早的還讓不讓人睡了！”沈璃月被門外一陣叮叮當當的動靜硬生生從睡夢里拖了出來，一股無名火蹭地冒起。她頂著一頭有些凌亂的發絲，猛地拉開房門，帶著十足的起床氣朝外吼道：“干嘛呢這是？！”

只見幾名仙侍正小心翼翼地搬動著許多盆奇異的花草，往來穿梭。沈璃月隨手拉住一個，皺著眉問：“搬這么多花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那仙侍見是她，連忙行禮，臉上帶著節慶般的喜氣：“回姑娘，是在準備沐露節呢！”

“沐露節？”沈璃月揉了揉眼睛，一臉茫然，“那是什么？”

“沐露節可是咱們仙界八年才有一次的大日子呢！”仙侍語氣歡快起來，“到了日子，所有仙者都可以前往花芯山，沐浴那里特有的仙葩花露。聽說花芯山的晨露最是靈驗，沾染了日月精華，能滋養仙元，增長修為呢！”

增長修為？沈璃月心里撇撇嘴，她對修煉打坐實在提不起多大勁。但聽到“所有仙者都可以去”，而且聽起來像是個能湊熱鬧、出去逛逛的節日，她的眼睛倒是亮了幾分。

“那……我也能去嗎？”她試探著問，語氣里帶著點期待。

仙侍笑著點頭：“姑娘說笑了，您自然是可以去的。這般盛事，錯過了才可惜呢！”

沈璃月一聽，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連忙追問：“那花芯山在哪兒？我該怎么去啊？”

仙使笑著指了指遠處云霧繚繞的山巒：“不遠，就在那邊，翻過前面兩重山就到了。”

“兩重山？！”沈璃月臉上的興奮瞬間垮了下去，這才猛地想起自己還是個連御風都不會的凡人。她頓時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幾分，扯了扯那仙使的袖子，語氣帶上了幾分可憐兮兮的懇求：“這位仙使兄臺……呃，仙使大哥？實不相瞞，我……我還不會法術呢，別說翻兩重山，一重都夠嗆。不知……不知您方不方便，捎帶我一段？”

那仙使見她模樣俏皮又帶著點窘迫，不由莞爾，很是爽快地點頭：“自然可以，姑娘不必客氣。屆時我來接你一同前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