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在絕對黑暗和死寂的設備層里，被無限放大。它緩慢、拖沓，帶著一種令人極度不安的節奏，正從前方右側的一條分支管道深處傳來，并且……越來越清晰。

林楓和雷戰瞬間屏住了呼吸，連心跳聲都仿佛震耳欲聾。林楓能感覺到自己后背的寒毛全部立起，冷汗瞬間濕透了衣衫。他緊緊攥住了拳頭，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雷戰的反應快如閃電。他猛地將手電筒光柱轉向聲音來源的方向，同時身體微微下蹲，做出了戒備的姿態，另一只手中的消防斧已然舉起。光線刺破黑暗，照亮了那條狹窄的、布滿灰塵的管道，但管道有一個輕微的轉彎，看不到盡頭，聲音正是從拐彎后面傳來。

爬行聲在手電亮起的瞬間，戛然而止。

仿佛那個黑暗中的東西，也感知到了光線和他們的存在。

這一刻的寂靜，比之前持續的聲響更加恐怖。未知的威脅凝固在空氣中。林楓和雷戰僵在原地，一動不動，連眼睛都不敢眨，死死盯著那個拐角。下面辦公室里的人們也似乎感受到了上方凝重的氣氛，徹底沒了聲息，只有門外永不疲倦的撞擊聲作為殘酷的背景音。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

什么都沒有發生。

那聲音消失了，仿佛只是他們的幻覺。

但林楓和雷戰都不敢有絲毫放松。雷戰保持著照明和戒備的姿勢，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向后退了半步，并用眼神示意林楓一起后退。

就在他們剛挪動腳步的瞬間——

“吼——！！”

一聲非人的、極度狂躁的嘶吼猛地從管道拐角后炸響！緊接著，一個黑影以驚人的速度從拐角后撲了出來，直沖光線下的雷戰！

手電光下，林楓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個穿著維修工制服的男人，半邊身子都被干涸的暗紅色血液浸透，一只眼睛只剩下空洞，另一只眼睛閃爍著瘋狂的灰白。他張著嘴，牙齒上掛著可疑的碎肉，四肢著地，以一種完全違背人體工學的姿勢迅猛爬行而來！

速度太快了！

雷戰戰斗經驗豐富，雖驚不亂。他沒有選擇硬抗，而是猛地向左側一閃，同時右手消防斧順勢一個橫劈！

噗嗤！

斧刃狠狠劈入了那維修工喪尸的肩膀，深可見骨。但巨大的沖擊力也讓雷戰手臂一震，踉蹌了一下。

若是正常人，這一斧足以讓其失去戰斗力。但那喪尸只是發出一聲更加憤怒的咆哮，爬行的動作甚至沒有絲毫停滯，扭過頭張開嘴就咬向雷戰的腿！

“小心！”林楓失聲驚呼。

雷戰反應極快，猛地抬起腳狠狠踹在喪尸的下巴上，將其腦袋踹得一仰，同時借力向后跳開，拔出了卡在骨頭里的消防斧，帶出一蓬黑血。

喪尸再次撲空，瘋狂地扭動身體，想要再次攻擊。

但這一次，林楓抓住了機會。恐懼到了極致反而催生出一股狠勁。他就在雷戰側后方，眼見喪尸注意力全在雷戰身上，他幾乎是本能地撲上前，不是用拳頭，而是將身體的重量全部壓上去，用胳膊肘死死勒住了那喪尸的脖頸，整個人騎跨在它的后背上！

“呃！”喪尸被這突如其來的重量壓制，動作一滯，瘋狂地扭動身體，試圖將林楓甩下去。它的力量大得驚人，林楓感覺自己的胳膊快要被掙脫，腥臭的氣息撲面而來，幾乎讓他窒息。

“頭！打它的頭！”林楓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著，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住了。

雷戰沒有絲毫猶豫。機會稍縱即逝。他踏前一步，避開胡亂抓撓的手臂，雙手高舉消防斧，對準那顆瘋狂扭動的頭顱，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劈下！

咔嚓！

一聲悶響，像是劈開了朽木。掙扎驟然停止。

黑紅色的粘稠液體濺射出來，濺到了雷戰的制服和林楓的胳膊上。身下的軀體徹底軟了下去。

林楓脫力般地松開手，從尸體上翻滾下來，癱坐在冰冷的管道架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看著近在咫尺的恐怖尸體和身上的污血，渾身抑制不住地劇烈顫抖。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殺人”。

雷戰也喘著粗氣，迅速檢查了一下四周，確認沒有新的威脅。他看了一眼臉色慘白、驚魂未定的林楓，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一拍，沉重而帶著一絲認可。

幾分鐘后，林楓才勉強壓住嘔吐感和顫抖。他看向雷戰，雷戰正在用喪尸的衣服擦拭斧刃上的污血，眼神依舊冷硬，仿佛剛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還能走嗎？”雷戰沉聲問。

林楓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扶著旁邊的管道站了起來。他沒有選擇。

兩人繞過尸體，更加小心地向前探索。經過這個小插曲，他們對設備層的危險有了最直觀的認識。這里并非安全通道，同樣是殺戮場。

又向前艱難行進了二十多米，拐過幾個彎，雷戰的手電光突然停住了。

“有光。”他低聲道。

林楓循著看去，果然，在前方不遠處，從下方隱約透上來一絲微光，還伴隨著極其模糊的人聲！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希望。有光，有人聲，很可能意味著一個安全的房間！

他們加快速度，匍匐到那透光的地方。那是一塊標準的天花板扣板，光線和人聲正是從板子的縫隙中透上來的。雷戰小心翼翼地撬開一點縫隙，向下望去。

林楓也湊過去。

下面似乎是一個小型的儲藏室或檔案室。光線來自幾盞應急燈和手電筒。房間里大約有四五個人，同樣面色驚恐，擠在一起。其中一個穿著西裝、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在激動地說著什么，似乎是這群人的頭。

“……必須守住這里！等待救援！政府肯定會來的！”中年男人的聲音雖然刻意壓低，但仍能聽出其中的焦躁和一絲色厲內荏。

“王經理，食物快沒了，水也只有兩瓶了……”一個年輕女職員怯生生地說。

“節省著用！救援馬上就到！”王經理不耐煩地打斷她，“誰也別想擅自離開！外面全是怪物！”

看來是另一群被困的幸存者，狀況似乎并不比林楓他們好多少，而且領導者看起來并不靠譜。

雷戰皺了皺眉，似乎在權衡是否要與之接觸。

就在這時，儲藏室的門突然被輕輕敲響了！

下面所有人瞬間噤聲，驚恐地望向門口。

一個壓得極低的、帶著哭腔的少女聲音從門外傳來：“開門……求求你們開開門……外面……外面有東西在追我……讓我進去……”

聲音聽起來無比可憐和無助。

儲藏室里的人明顯猶豫了。王經理臉上露出警惕和排斥。

“不能開！”他斬釘截鐵地說，“誰知道外面是什么！”

“可是經理，聽起來是個小姑娘……”另一個男職員有些不忍。

“萬一她是怪物假扮的呢？！或者引來了怪物怎么辦？！”王經理低吼道，表情猙獰。

門外的哀求聲變得更加凄楚和絕望。

天花板上的林楓和雷戰也屏息看著這一幕。人性的考驗在末日之初就已赤裸上演。

最終，恐懼壓倒了一切。儲藏室里沒有人再去回應門外的哀求，也沒有人敢去開門。王經理甚至示意大家離門遠點。

門外的哀求聲漸漸變成了絕望的哭泣，然后，哭泣聲也漸漸遠去了，似乎是離開了。

儲藏室里的人松了口氣，但氣氛變得更加壓抑和沉默。

林楓的心情也無比沉重。

突然，雷戰猛地碰了他一下，示意他仔細聽。

遠處，樓下，似乎傳來了一種新的聲音——

開始很微弱，但逐漸變得清晰。

是槍聲！

零星的、清脆的槍聲！打破了之前只有嘶吼和撞擊的單調恐怖！

有人在用槍抵抗！而且聽起來，離他們這棟大樓并不遠！

這意味著什么？軍隊？警察？還是其他有武裝的幸存者？

這是危險的信號，還是……希望的曙光？

雷戰的臉色變得更加凝重，他迅速合上縫隙，看向林楓，眼神銳利。

“情況比想的更復雜。下面的人指望不上。槍聲……不知道是福是禍。”他壓低聲音，快速說道，“我們必須盡快找到下去的路，離開這棟樓。跟我來，這邊通風管道好像能通往大廈背面的天井方向，那邊平時人少，也許有機會。”

希望似乎以另一種方式出現了，但伴隨著更大的不確定性和危險。

林楓點頭，最后看了一眼那透出微光和人聲的扣板，毫不猶豫地跟上雷戰，再次沒入黑暗的管道迷宮中。

而樓下零星的槍聲，如同投入死寂湖面的石子，漣漪正在迅速擴散。它究竟會引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