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冷面長老臉上的肌肉猛地一抽，像是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

后面那位？

他怎么會知道？首座大人神念降臨，極其隱晦，連他都是憑借執法堂特殊印記才隱約感知到一絲氣息！這個靈根盡毀的廢人，他憑什么……

一股寒意，比剛才那詭異的力場偏轉更甚，猝不及防地竄上他的脊背。

林梵卻已經收回了目光，仿佛剛才那句話只是隨口一提。他低頭，用腳尖撥弄了一下地上那塊徹底報廢、冒著青煙的“鐵塊”，發出幾聲零落的脆響。

“材料學短板。能量傳導率過低，靈紋承載性差，過熱崩潰是必然。”他像是在做戰后總結，語氣里帶著一絲研究遇到瓶頸的不滿足，“需要更高品質的靈能材料，最好是具有超導特性的……或者，自行合成。”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門口那群如臨大敵、進不敢進退不甘退的執法弟子和長老。

“你們，”他開口，聲音平穩無波，“誰負責宗門庫房靈材調配？或者，知道哪里能弄到‘星辰砂’、‘虛空結晶’、‘萬年幽冥鐵’之類的邊角料？”

執法弟子們：“……”冷面長老：“……”遠處偷看的山羊胡長老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栽倒。

星辰砂？虛空結晶？萬年幽冥鐵？！還邊角料？！那是傳說中煉制通天靈寶才可能用到的至高神材！青嵐宗傾盡全宗之力都未必能摳出米粒大的一點！他當是大白菜嗎？！

這已經不是狂妄了，這簡直是失心瘋！

冷面長老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強行壓下幾乎脫口而出的怒斥。他死死盯著林梵，試圖從那平靜得過分的臉上找出絲毫虛張聲勢的痕跡。

沒有。只有一種令人極度不安的、純粹的認真。

他好像真的覺得，問執法堂要這些材料，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就在這時，一道冰冷、威嚴、仿佛直接響在每個人神識深處的哼聲，如同臘月的寒風，驟然刮過全場！

所有執法堂弟子，包括那冷面長老，身體都是猛地一僵，下意識地挺直脊背，露出敬畏之色。

那哼聲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慍怒和…驚疑。

林梵微微挑眉，看向空中某處虛無，點了點頭，像是收到了什么訊息。

“權限不足？材料管制？理解。”他自語道，“那么，等價交換原則。”

他目光重新落回冷面長老身上：“告訴讓你來的人。”

“我可以提供‘執法劍陣靈力流轉效率優化方案’，初步計算可提升百分之十五點三至二十二點七的聯合打擊強度，副作用是靈力消耗同步增加約百分之八。或者，‘金丹威壓精準操控模型’，減少無效散逸，提升對單一目標壓制力約一點五倍。”

他頓了頓，補充道：“預付三成訂金，支持材料交付后驗證技術。不接受賒賬，不支持講價。”

冷面長老的嘴唇開始哆嗦，臉色從鐵青轉向煞白。

他聽到了什么？優化執法劍陣？操控金丹威壓？還百分之十五點三？一點五倍？！這瘋子到底在說什么？！

而且……他竟然真的知道后面有人！他不僅在跟首座大人對話，還在……談條件？！

那神識深處的冰冷寒意再次加重了幾分，帶著一種審視和極度復雜的意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終于，那冰冷的神念如同潮水般退去，不留痕跡。

冷面長老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死死剜了林梵一眼，那眼神混雜著驚懼、屈辱和一絲茫然，最終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撤！”

執法弟子們如蒙大赦，慌忙收劍入鞘，攙起那兩個虎口崩裂的同伴，如同躲避瘟疫般，狼狽不堪地迅速退走，連頭都不敢回。

山羊胡長老和胖長老早已悄無聲息地溜了，生怕慢一步就被卷入這深不見底的漩渦。

院外窺探的視線也瞬間消失得干干凈凈。

破敗的小院前，轉眼間又只剩下林梵一人，以及滿地狼藉的劍痕和那塊報廢的鐵疙瘩。

陽光照下來，安靜得有些詭異。

林梵彎腰，撿起那塊廢鐵，看了看，搖搖頭。

“能源核心是關鍵。必須升級。”

他轉身，走回院子，關上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將所有的震驚、恐懼、貪婪和算計，都暫時關在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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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嵐宗深處，一座終年繚繞著凜冽劍意的黑色大殿內。

盤坐在蒲團上的執法堂首座，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面容古拙，看不出年紀，唯有一雙眼眸，深不見底，仿佛蘊藏著萬載寒冰。

他身前，虛空微微波動，方才院前發生的一切，包括每一個細節、每一句對話，都在他眼中清晰重現。

尤其是林梵最后那幾句關于“優化”和“模型”的話。

首座的指尖，無意識地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

沒有靈力波動……扭曲力場……精準計算……還有那些……聞所未聞的“方案”。

廢人？

他眼中寒光一閃即逝。

“查。”他吐出一個字，聲音低沉，在大殿中回蕩，“他過去三個月所有行蹤，接觸過任何人，看過任何書，哪怕一片紙，都不許遺漏。”

“再去查，宗門秘庫最底層，那幾卷關于……上古機關術和失傳陣道的殘篇，是否有人動過。”

陰影中，一道模糊的人影躬身領命，無聲無息地消失。

首座再次閉上眼，大殿內只剩下他指尖敲擊膝蓋的細微聲響，規律，卻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

百分之十五點三……一點五倍……

他敲擊的指尖，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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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梵的小院恢復了表面的平靜。

但整個青嵐宗，卻如同燒開的鍋，下面藏著洶涌的暗流。

林梵那場“授課”的內容，雖然被執法堂強行壓了下去，禁止公開談論，但私下里的流傳卻愈演愈烈，被添油加醋，傳得神乎其神。

“聽說了嗎？林師叔……林師兄他其實是上古大能轉世！靈根不是被廢，是涅槃重生！”“呸！明明是得了逆天傳承！那鐵疙瘩就是鑰匙！”“執法堂都奈何不了他！首座大人好像都默許了！”

各種離譜的猜測四處流傳。

而林梵院門外，第二天天亮時，再次出現了詭異的一幕。

沒有喧嘩，沒有擁擠。

幾十個弟子，大多衣衫普通，甚至有些窘迫，安靜地等在那里。他們手里緊緊攥著靈石，大多是下品，甚至有人捧著幾塊靈氣稀薄的劣等礦石，或是幾株年份普通的靈草。

他們眼神里不再是看熱鬧的戲謔，而是混合著渴望、忐忑，以及一絲孤注一擲的瘋狂。

雜役，外門弟子，甚至還有幾個臉色蒼白、明顯是修煉出了岔子、道途幾乎斷絕的內門弟子。

他們不敢敲門，只是沉默地等著。

“吱呀——”

門開了。

林梵走了出來。他手里拿著一個新做的簡陋木牌，上面用炭條寫著幾行字：

《常見低階丹藥丹毒成分分析與中和原理（煉氣篇）》《論聚靈陣基礎符文排列的十七處冗余及優化策略》《靈力屬性相克在低級術法組合中的應用誤區》

學費：一塊下品靈石，或等價低階靈材。

他將木牌往門口一插。

目光掃過門外安靜的人群，沒有任何寒暄。

“今天講第一篇。自愿聽講，后果自負。”

他轉身走回院中，在一塊青石上坐下，拿出了一個新的、似乎用某種獸骨和金屬拼接的、更加簡陋的計算器具。

門外的人群沉默了一下，然后，一個雜役弟子率先咬著牙，將一塊磨得發亮的下品靈石輕輕放在門口地上，快步走進院子，找了個最遠的角落坐下，屏住了呼吸。

有人帶頭，后面的人立刻跟上，小心翼翼地放下“學費”，魚貫而入，很快將小院擠得滿滿當當，卻依舊鴉雀無聲。

林梵甚至沒有抬頭看他們一眼。

他手指在那骨制計算器上開始敲擊，發出“咔噠咔噠”的脆響，微弱的靈光再次亮起，雖然遠不如上次那塊鐵塊耀眼，卻依舊穩定。

枯燥、冰冷、顛覆性的數據和推演，再次在這個破敗的小院里流淌開來。

院外，遠處的大樹后，陰影里。

幾波不同勢力派來的探子，默默記錄著這一切，眼神驚疑不定。

而更遠處，執法堂最高的黑塔上。

首座負手而立，遠遠望著那小院的方向，面無表情。

他身后，一名心腹低聲道：“首座，就任由他如此……聚攏人心？傳授這些……邪說？”

首座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

“邪說？”“能讓外門雜役三天內靈氣感應提升一成的‘邪說’？”“能指出‘凝元丹’隱藏丹毒，讓數個卡在煉氣五層的弟子豁然開朗的‘邪說’？”

心腹頓時語塞，額頭見汗。

“盯著。”首座道，“看看他到底能掏出多少東西。”“再看看，有哪些人，會忍不住……先跳出去。”

他的目光，越過小院，投向了青嵐宗更深處，那些云霧繚繞、靈氣更為濃郁的山峰。

那里，才是真正能決定宗門風向的地方。

小院的“授課”還在繼續。

林梵的聲音平淡無波，卻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正悄無聲息地擴散向整個青嵐宗，攪動著水下蟄伏的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