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向北
- 萍蹤詭道
- 詩筵門生
- 2866字
- 2025-08-27 14:02:06
三通沿著泥濘的田埂向北走去,詩筵咬了咬牙,踉踉蹌蹌地跟上,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離得太遠,只是沉默的踩著師父留下的腳印。
他心下惴惴,不知這道人究竟何心,更不知前路是兇是吉,茫茫天地似乎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三通并未回頭,聲音冷清的傳來,穿透雨絲,跟著可以,眼要明,手要快,嘴要嚴。還有我的家什,往后你背著。
是,師父!張詩筵答道。小跑上前,手忙腳亂地去接那褡褳。入手猛地一沉,他險些又栽回泥里,那褡褳里不知裝了何物,竟是異樣的重。他咬牙穩(wěn)住,將其費力背到自己瘦弱的肩上,壓得他脊背都彎了幾分。
三通瞥他一眼,沒說什么,繼續(xù)前行。
又行了一炷香的功夫,雨徹底停了,云層縫隙里透出幾縷慘淡的月光,照得四下荒墳野冢如同蹲伏的巨獸。前方出現(xiàn)一片黑壓壓的林子,林邊隱約有一處低矮建筑的輪廓,不像尋常人家,倒像是一座荒廢的義莊。
三通的腳步在義莊破敗的木門前停下。門楣上蛛網密布,一塊歪斜的牌匾?guī)缀跻袈洹K闹芗澎o得只有雨水從屋檐滴落的嗒嗒聲。
張詩筵看著那黑洞洞的門戶,心里直發(fā)毛。那里面吹出的風帶著陳腐和陰冷的氣息。
“今晚在此落腳。”三通語氣平淡,但張詩筵似乎看到他提燈籠的手幾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他的側臉在昏光下顯得有些過于蒼白,額角甚至滲出細密的冷汗,不像只是淋雨所致。
三通沒有立刻推門,而是站在門口,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胸膛微微起伏,仿佛在極力壓抑著什么。半晌,他才抬手,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義莊內部空間不大,停放著三四具薄棺。然而,里面的景象卻讓張詩筵倒吸一口涼氣!
正中央的地面上,竟赫然用尚未干透的朱砂畫著一個復雜的邪異符陣!陣眼處插著幾面小旗,旁邊散落著一些古怪的器皿、藥草,甚至還有一小塊暗紅色的、像是干涸血跡的東西。
這里分明剛剛有人做過法!而且絕非正道!
“師…師父…這…”張詩筵聲音發(fā)顫,下意識地抓緊了背上沉重的褡褳。
三通站在門口,身體猛地一晃,不得不伸手扶住門框才穩(wěn)住。他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眼神出現(xiàn)了一瞬間的渙散和迷茫,他死死盯著那個符陣,仿佛那也是他第一次看見,臉上掠過一絲驚愕與…痛苦。
就在這時,一個沙啞、陰沉、語調截然不同的聲音,猛地從三通喉嚨里擠出來,帶著一絲嘲弄和狂躁:
“哼!愣著干什么?還不把‘貨’拿進來!磨磨蹭蹭,耽誤了時辰,抽了你的魂來點天燈!”
張詩筵嚇得魂飛魄散!這聲音…這語氣…分明是另一個人!可眼前明明還是三通道長啊!
只見三通的身體又是一顫,他猛地甩了甩頭,再抬起頭時,眼神恢復了之前的清冷,但那份疲憊感更深了。他看了一眼嚇傻的張詩筵,嘴唇翕動,最終只是極低地、幾乎含在嘴里地說了一句,不知是在解釋還是在警告:
“…閉嘴…別問。”
他邁步走進義莊,腳步略顯虛浮。他繞開那個邪異的符陣,走到一個相對干凈的角落,將燈籠放下,然后從懷里取出那個封著王家閨女“怨種”的漆黑小陶罐。
他看著陶罐,眼神掙扎。那個沙啞的聲音似乎又在他腦中咆哮催促。
最終,他動作有些僵硬地,將陶罐小心翼翼地放在符陣的一個特定方位上,仿佛完成了一個他極度抗拒卻又不得不做的任務。
做完這一切,他像是耗盡了力氣,背對著張詩筵,靠著冰冷的墻壁緩緩坐下,抱緊了懷里的《鎮(zhèn)煞筆記》,手指用力到骨節(jié)發(fā)白。他閉上眼,眉頭緊鎖,仿佛正在與某種無形的、可怕的東西進行著激烈的內在搏斗。
張詩筵僵在原地,動彈不得。巨大的恐懼和困惑淹沒了他。他現(xiàn)在明白了,為什么三通道長時而冷漠時而嘆息,為什么他云游的路“從來都不會清靜”!
根本沒有什么師父!
那個詭異的“師父”,那個布置邪陣、收集“怨種”的人,就是三通自己!或者說,是他身體里的另外一個人!
這個發(fā)現(xiàn)比見到任何妖魔鬼怪都讓他感到寒意刺骨。他拜的師父,竟然是一個……瘋子?一個體內藏著惡鬼的瘋子!
張詩筵僵在原地,動彈不得。巨大的恐懼和困惑淹沒了他。他現(xiàn)在明白了,為什么三通道長時而冷漠時而嘆息,為什么他云游的路“從來都不會清靜”!
根本沒有什么師父!
那個詭異的“師父”,那個布置邪陣、收集“怨種”的人,就是三通自己!或者說,是他身體里的另外一個“東西”!
這個發(fā)現(xiàn)比見到任何妖魔鬼怪都讓他感到寒意刺骨。他拜的師父,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存在?
就在這時,靠著墻壁似乎陷入沉睡的三通,發(fā)出了極其低微的、夢囈般的聲音,破碎而痛苦:
“…不行…不能再…奪人造孽…”
“…可我…還想…活…”
最后那個“活”字,輕得如同嘆息,卻帶著千斤重的絕望和渴望。
張詩筵猛地一顫,一個可怕而清晰的念頭劈入他的腦海:續(xù)命!
他在某本野狐禪的雜書里看到過,有些道行高深卻陽壽將盡或是身患絕癥之人,會行逆天改命之術,奪取他人之生機、魂魄,甚至制造極大的怨氣作為“燃料”,來延續(xù)自己的性命。
難道…三通道長他…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想,那個沙啞的聲音又在他腦中(或者說,是從三通緊鎖的眉心里)隱隱咆哮起來:“婦人之仁!不奪不搶,難道乖乖等死嗎?!這具身體死了,你我都玩完!你想魂飛魄散,老子還想活下去!”
三通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額頭的冷汗更多了,他抱緊筆記,指甲幾乎要摳進書皮里,像是在抵抗著無形的侵蝕。
張詩筵瞬間明白了!
一切的矛盾都有了解釋!
為什么云游?或許不全是積德行善,更是為了尋找能“續(xù)命”的“材料”和合適的地點!一路走,一路“取材”!
為什么對王妮事件態(tài)度復雜?主人格的三通良知未泯,于心不忍;而副人格的“師父”則視其為必需的“怨種”材料!
為什么要布置邪陣?這就是那個“師父”人格為了進行某種續(xù)命邪儀而準備的!
為什么無法清除副人格?因為副人格就是他強烈求生欲的黑暗面化身,甚至可能就是施行邪術本身產生的“心魔”!除掉它,可能就等于放棄了“生”的希望,或者會遭到恐怖的反噬!
他不是簡單的瘋子。
他是一個在死亡恐懼和道德良知間被反復撕扯的可憐人!
但同時,也是一個**極度危險的存在!為了活下去,他身體里的那個“東西”會毫不猶豫地犧牲掉任何人——王妮,還有…他自己!
想通了這一切,張詩筵看著地上痛苦掙扎的三通,眼神從純粹的恐懼,變得復雜起來,里面摻雜了一絲難以置信的同情,但更多的,是冰冷的、墜入深淵的絕望。
自己竟然拜了這樣一個師父?還傻乎乎地跟了過來?
這哪里是學藝求生,分明是**自投羅網,成了別人案板上的“藥引”或“祭品”!
就在這時——
“咚!”
“咚咚!”
義莊最深處,那具最破舊、棺蓋縫隙最大的棺材里,那緩慢而執(zhí)拗的敲擊聲再次響起。
這一次,聲音似乎帶著一絲迫不及待的催促。
仿佛在說:“儀式……可以開始了嗎?”
地上的三通猛地睜開眼!
張詩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這次醒來的是誰?
只見三通的眼神一片混沌,仿佛兩個意識正在激烈地爭奪主導權。他的表情扭曲,時而痛苦愧疚,時而猙獰貪婪。
最終,那猙獰之色占據(jù)了上風。他猛地看向張詩筵,或者說,是看向張詩筵背上那具異常沉重的褡褳,沙啞地低笑道:
“來了…都齊了…‘藥引’,‘怨種’,還有這現(xiàn)成的‘陰煞地’…嘿嘿…天不亡我!”
他掙扎著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張詩筵,眼神狂熱。
“好徒弟…幫師父最后一個忙…把你身上那包‘東西’放到陣眼上去”
張詩筵嚇得連連后退,直到脊背撞上冰冷潮濕的墻壁,無路可退。那褡褳里裝的,果然不是什么法器!
那是要他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