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敗的小院陷入了短暫的寂靜，只剩下凌白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和里屋父親壓抑的咳嗽聲。那淡黃色的魂環如同晨曦微光，柔和地籠罩著凌白，將他蒼白而帶著傷痕的臉頰映襯得多了幾分神異。身后那模糊的白澤虛影緩緩消散，但那睿智祥和的氣息似乎仍縈繞在空氣中，久久不散。
蘇月眼中的震驚緩緩壓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專注的審視。她并未完全靠近，而是保持著一段距離，目光銳利如鷹，仔細地感知著凌白周身那尚未完全平復的精神力波動。
“神獸……白澤？”凌白喃喃重復著這個陌生的名字，心臟卻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他雖然不知白澤具體為何，但“神獸”二字，以及蘇月那毫不掩飾的驚容，已足以說明一切。自己覺醒的，絕非普通武魂！
“只是猜測，”蘇月的聲音恢復了之前的清冷，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嚴謹，“上古記載支離破碎，白澤之形貌能力眾說紛紜。你的武魂氣息特異，精神波動純粹而浩瀚，更帶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祥瑞之感，與我曾在殿中古籍瞥見的只言片語確有幾分相似。但具體是否為真，尚需進一步驗證。”
她話雖如此，但看向凌白的目光已然不同。先天滿魂力，加上這疑似頂級極品武魂，此子的天賦，恐怕遠超她這個邊陲小鎮執事的想象極限。若是上報……
凌白敏銳地捕捉到了蘇月語氣中的一絲變化，那并非惡意，而是一種極度重視下的謹慎與衡量。他強壓下心中的激動與紛亂思緒，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知識告訴他，福禍相依，過人的天賦若沒有相應的實力和保護，往往意味著更大的危險。
他看了一眼屋內擔憂的父親，又看向蘇月，深吸一口氣，忍著身上的疼痛，嘗試著按照書中看過的魂師基礎法門，意念集中，將那淡黃色的魂環收回體內。光芒斂去，那股奇異的暖流也漸漸平息，融入四肢百骸，只剩下精神依舊清明，感知似乎比以往敏銳了數倍。
“蘇……蘇執事，”凌白用上了敬稱，語氣帶著試探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多謝您方才出手相助。只是趙家勢大，今日雖退，恐怕不會善罷甘休。我父親病重，我們……”
蘇月抬手打斷了他，目光掃過院門外的方向，似乎能穿透墻壁看到倉皇離去的趙家仆役。“趙家之事，你不必過于擔憂。既然我以武魂殿之名介入，他們短期內不敢再明目張膽動你們。武魂殿的規矩，還不是一個邊陲子爵敢輕易挑釁的。”
她話語中帶著屬于武魂殿執事的自信與威嚴，讓凌白心中稍安。但緊接著，蘇月話鋒一轉，目光重新落回凌白身上，帶著審視的意味：“凌白，我且問你。你可知何為魂師？何為武魂殿？”
凌白心中一凜，知道這是考較，也可能是決定他和他父親未來命運的關鍵。他沉吟片刻，整理著腦中看過的所有相關記載，緩緩開口，聲音雖還帶著少年的稚嫩，卻條理清晰：
“魂師，乃覺醒武魂，擁有魂力，可修煉進階，吸收魂環獲得技能之人。是大陸上超越凡俗的力量象征。宗門、帝國、武魂殿，乃魂師最主要的三大歸屬。”
“武魂殿，據記載，由天使之神信徒建立，遍布大陸，負責幫助平民覺醒武魂，登記在冊，維持魂師界的基本秩序，一定程度上平衡宗門與帝國勢力。主張……有教無類，為所有魂師，包括平民魂師，提供機會和庇護。”最后一句，他稍微加重了語氣，這是他從許多雜書野史中綜合得出的印象，也是他此刻最希望強調的一點。
蘇月靜靜地聽著，不置可否，只是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眼前這個孩子，不僅天賦驚人，心思之縝密，言辭之得當，也遠勝尋常孩童。在那般危急關頭能急中生智運用初醒的武魂，此刻又能迅速冷靜分析局勢，抓住重點……這分心性，或許比他先天滿魂力的天賦更為難得。
“平衡？庇護？”蘇月輕輕重復了一遍，嘴角似乎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似是嘲弄，又似是感慨，“書上看來的，總是隔了一層。現實往往比書籍復雜得多，也殘酷得多。”
她沒有深入解釋，轉而問道：“你既已知武魂殿，那我再問你，若我給你一個機會，帶你和你父親離開這里，前往武魂殿所屬之地，給予你系統的魂師教育和培養，你待如何？”
凌白的心臟猛地一跳！機會！這就是他一直期盼的，能夠改變命運，能夠獲得力量，能夠擺脫趙家陰影的機會！
但他沒有立刻答應。白澤武魂帶來的那份超常的冷靜和洞察力在此刻發揮了作用。他看著蘇月，問道：“蘇執事，我需要付出什么？武魂殿……需要我做什么？”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尤其是武魂殿這樣的龐然大物，絕不會無緣無故對一個邊陲少年伸出援手，哪怕他天賦異稟。
蘇月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不錯，沒有被突如其來的機遇沖昏頭腦，懂得權衡和詢問代價。
“你很聰明。”蘇月直言不諱，“你的天賦值得武魂殿投資。你需要付出的，首先是忠誠。忠于武魂殿，遵守殿規，維護武魂殿的利益與聲譽。其次，是努力。你需要刻苦修煉，盡快提升實力，將你的天賦兌現為真正的力量。至于具體需要你做什么，那要看你未來的成長和價值。或許是成為武魂殿的中流砥柱，或許是執行某些任務，現在言之過早。”
她頓了頓，看了一眼里屋，補充道：“你父親可以隨行，武魂殿會提供基本的醫療和安置。但這并非無期限的慈善，最終，你需要用你的貢獻來換取這一切。”
很公平，也很現實。凌白瞬間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和價值。他是一塊璞玉，被武魂殿的執事發現了，武魂殿愿意前期投資，期待他未來能回報更大的價值。而他所需要的，正是這樣一個平臺和機會。
至于忠誠……凌白對星羅帝國、對欺壓他們的貴族、對所謂的上三宗并無好感。如果武魂殿真如書中和一些傳言所說，能給平民魂師一條出路，那他并不介意付出忠誠。
“我明白了。”凌白重重點頭，眼神變得堅定，“蘇執事，我愿意跟您走，加入武魂殿。我會努力修煉，證明我的價值。”
“很好。”蘇月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做出明智的選擇并不容易。收拾一下，帶上必要的物品，我們盡快離開風譎鎮。趙家雖然暫時退去，但難免不會再生事端。”
“是！”凌白應道，立刻轉身沖進屋里。
凌文遠早已掙扎著坐起，外面的對話他斷斷續續聽了個大概，此刻臉上滿是擔憂、愧疚，又有一絲微弱的希望。“小白，那武魂殿……當真可靠嗎？我們……”
“父親，”凌白握住父親枯瘦的手，語氣堅定，“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留在這里，趙家絕不會放過我們。去了武魂殿，至少我能獲得力量，也能給您更好的醫治。無論未來如何，總比坐以待斃強。”
凌文遠看著兒子那雙異常明亮堅定的眼睛，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許多。他最終沉重地點了點頭，淚水模糊了眼眶：“是爹沒用，拖累你了……一切，你自己小心抉擇。”
凌白迅速行動了起來。家中幾乎沒有值錢的東西，他只將父親最重要的幾本病歷和那幾捆視若珍寶的書籍打包好，又簡單收拾了兩人的幾件衣物，打成一個不大的包袱。
當他扶著虛弱的父親走出屋門時，蘇月已經站在院中等候。她看了一眼凌白那小小的包袱，沒說什么，只是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瓷瓶，倒出一枚散發著淡淡清香的綠色藥丸遞給凌文遠。
“服下，能暫時穩住你的病情，路上會好受些。”
凌文遠道謝接過服下，果然感覺胸口的憋悶緩解了不少，氣色也紅潤了些許。
蘇月又看向凌白，丟給他一個小一些的瓷瓶：“外敷，治皮肉傷。”
凌白再次道謝，將藥粉小心地撒在手臂的淤青上，一股清涼感瞬間蔓延，疼痛大減。武魂殿的丹藥，果然非凡。
“走吧。”蘇月言簡意賅，率先向院外走去。
凌白攙扶著父親，最后回頭看了一眼這個生活了十年、充滿貧寒與壓抑，卻也承載了他與父親相依為命記憶的小院。沒有留戀，只有一種掙脫枷鎖、邁向未知的決然。
夜色已然降臨，寒風更冽。蘇月不知從何處牽來了一輛看起來十分普通卻異常結實的馬車，拉車的馬匹神駿非凡，顯然并非凡品。
將凌文遠安頓進鋪著厚毯的車廂后，凌白坐在了車廂靠外的位置。蘇月親自坐在車轅上駕車。
馬車悄無聲息地駛離了風譎鎮，沒有驚動任何人。鎮口的守衛似乎提前得到了吩咐，遠遠看到馬車便低頭讓行。
車輪碾過冰冷的土地，駛入茫茫夜色。凌白透過車窗，看著遠處趙家府邸隱約的燈火在黑暗中逐漸縮小、最終消失不見，心中一片平靜。
前路未知，或許充滿挑戰，但他終于抓住了那一點微光。
他下意識地握了握拳，感受著體內那蟄伏的、名為“白澤”的力量。
新的旅程，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