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審問與情報
夜,黑瘴林。
月光被濃密的瘴氣與層疊的樹冠過濾得支離破碎,只剩下幾縷慘白的光線,艱難地刺破黑暗,照亮了林間的一片小小空地。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與妖獸死后特有的腥臊氣息,與瘴氣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一頭體型龐大的妖蟒尸體橫陳在地,不遠(yuǎn)處還散落著幾具身穿青云門服飾的弟子尸骸。
唯一的活人,只剩下對峙的兩人。
陸離,以及那名筑基中期的內(nèi)門弟子,錢師兄。
“你……你竟然沒死?”錢師兄的臉上寫滿了震驚與不可思議,他怎么也無法將眼前這個渾身浴血、眼神冰冷如萬年玄冰的少年,與那個在大典之上毫無反抗之力的外門廢物聯(lián)系在一起。
更讓他感到驚駭?shù)氖牵車菐酌麩挌馄诖髨A滿的師弟,竟已全部橫尸當(dāng)場。
無聲無息,甚至連一道求救訊號都沒能發(fā)出。
陸離沒有回答他的廢話。丹田內(nèi)的靈力如同奔涌的江河,在剛剛開辟的經(jīng)脈中奔騰不息,筑基初期的力量感源源不斷地涌上四肢百骸。他手中的白色火焰“凈世之火”,在黑暗中靜靜燃燒,沒有一絲溫度,卻散發(fā)著令錢師兄靈魂悸動的恐怖氣息。
“找我?”陸離的聲音沙啞,卻透著與年齡不符的冷酷。
“找死!”
錢師兄畢竟是筑基中期的修士,震驚過后,便是無邊的憤怒與殺意。他不再保留,靈力全面爆發(fā),一柄青色長劍應(yīng)聲出鞘,劍身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青色光焰,那是青云門核心功法《青云心經(jīng)》催動到極致的表現(xiàn)。
“小畜生,不管你得了什么奇遇,今天都必須死!”
話音未落,他身形一晃,長劍化作一道青虹,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直刺陸離的咽喉。
快,狠,準(zhǔn)。
然而,就在青色劍虹即將觸碰到陸離皮膚的剎那,陸離動了。他沒有選擇硬撼,而是腳尖一點,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側(cè)后方飄出數(shù)米,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致命一擊。
“轟!”
劍虹斬在陸離身后的巨石上,發(fā)出一聲巨響,碎石四濺。
錢師兄一擊不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他沒想到,對方的反應(yīng)速度竟如此之快。但他戰(zhàn)斗經(jīng)驗豐富,手腕一轉(zhuǎn),劍招連綿不絕,化作一片密不透風(fēng)的劍網(wǎng),再次向陸離籠罩而去。
“青云劍訣,羅網(wǎng)式!”
一時間,劍光霍霍,殺機(jī)凜然,將陸離周身數(shù)米的范圍徹底封鎖。
陸離的眼神依舊平靜如水。他就像一個在刀尖上跳舞的舞者,每一次閃避都恰到好處,既不浪費(fèi)一絲力氣,又總能在劍網(wǎng)合攏的最后一刻脫身而出。他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或許不如對方豐富,但在無數(shù)次獵殺妖獸的生死搏殺中磨礪出的戰(zhàn)斗本能,卻遠(yuǎn)超這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內(nèi)門弟子。
黑瘴林復(fù)雜的地形,成為了他最好的掩護(hù)。樹木、巖石、溝壑,都成了他騰挪閃轉(zhuǎn)的支點。有時他借著樹干的彈性彈射而開,有時又借著巖石的掩護(hù)陡然變向,讓錢師兄凌厲的劍招頻頻落空。
“只會躲嗎?你這陰溝里的老鼠!”錢師兄越打越是心驚,同時也越發(fā)急躁。
他的境界明明穩(wěn)壓對方一頭,靈力也更加雄渾,但不知為何,總有一種處處受制之感。每一次他長劍上的青色光焰靠近陸離周身那詭異的白色火焰時,都會感到一陣明顯的凝滯與壓迫,仿佛遇到了天敵一般,威力憑空削弱了三成。那并非力量層面的直接碰撞,而是一種更高層次的……壓制!就好像他的靈力天生就懼怕那團(tuán)白炎。
此消彼長之下,他竟遲遲無法拿下這個剛剛踏入筑基期的外門弟子!
“該死!這到底是什么鬼火!”錢師兄心中怒罵,攻勢越發(fā)瘋狂,卻也因此露出了更多的破綻。
他并不知道,青云門自上而下,根子早已被那頭“災(zāi)異”老祖的污穢氣息所侵染。他們修煉的《青云心經(jīng)》,看似堂堂正正,實則靈力之中早已夾雜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血腥與怨念。
這絲污穢,在平時或許能增加功法的詭異與殺傷力,可一旦遇上專門凈化世間一切污穢的“凈世之火”,便如同滾油潑雪,被克制得死死的!
陸離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
他不再一味閃躲。
在又一次避開對方的橫掃后,他腳下猛地一踏,身體不退反進(jìn),如同一只捕食的獵豹,瞬間欺近到錢師兄身前。
“瘋子!”錢師兄大驚,他沒想到陸離竟敢主動近身。他獰笑一聲,放棄繁復(fù)的劍招,將所有靈力灌注于劍身,由刺轉(zhuǎn)為橫削,直取陸離腰腹。
這是以傷換命的打法!他自信,自己的護(hù)體靈力,絕對能擋住陸離的攻擊,而自己的長劍,則能將陸離攔腰斬斷!
面對這兇悍的一擊,陸離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表情——那是一種夾雜著嘲諷與冰冷的笑意。
他沒有理會那斬向腰間的長劍,而是將燃燒著白色火焰的右手,徑直按向了錢師兄的丹田!這是一種極其瘋狂的搏命姿態(tài)!
“就憑你?”錢師兄怒吼,護(hù)體靈光催動到極致。在他看來,陸離此舉無異于飛蛾撲火。
然而,下一刻,他臉上的獰笑僵住了。
那只看似平平無奇、甚至感覺不到絲毫熱度的手掌,在接觸到他護(hù)體靈光的瞬間,沒有發(fā)出任何劇烈的碰撞。他預(yù)想中驚天動地的靈力爆炸并未發(fā)生,取而代之的,是讓他畢生難忘的詭異一幕。
白色的火焰如同活物一般,輕柔地貼上了那層厚實的青色護(hù)盾。緊接著,青色護(hù)盾就像是被烙鐵燙穿的蠟塊,無聲無息地“融化”出了一個掌印大小的空洞。整個過程順滑得不可思議,仿佛他的靈力防御根本不存在!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戰(zhàn)栗,瞬間傳遍了錢師兄的全身!
“不!”
他驚恐地想要后退,但已經(jīng)太晚了。
陸離的手掌,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按在了他的丹田之上。
“噗嗤!”
一聲輕響。
錢師兄的身體劇烈地一顫,雙眼猛地瞪圓,布滿了血絲。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無法形容的、純凈到極致的力量,沖進(jìn)了他的氣海,將他辛苦修煉多年的靈力攪得天翻地覆。
他丹田內(nèi)的筑基道臺,在那白色火焰面前,如同紙糊的一般,瞬間布滿了裂痕,繼而轟然崩塌!
“啊——!”
凄厲的慘叫聲,終于劃破了黑瘴林的夜空。
錢師兄手中的長劍“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他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癱軟下去,口中鮮血狂噴,眼中充滿了絕望與怨毒。
丹田被廢,他從此便是一個廢人!
陸離緩緩抽回手,面無表情地看著倒在地上抽搐的錢師兄,眼神中沒有一絲憐憫。
他走到一旁,撿起對方的長劍,隨手?jǐn)財嗔隋X師兄的四肢筋脈,徹底斷絕了他任何反抗或逃跑的可能。做完這一切,他才像拖死狗一樣,將錢師兄拖到一顆大樹下。
“你……你好狠……”錢師兄一邊咳血,一邊怨毒地嘶吼。
陸離蹲下身,平靜地看著他:“我只是,不想再被人當(dāng)成祭品。”
他將燃燒著白色火焰的右手,緩緩伸向錢師兄的頭頂。火焰還未觸及,錢師兄便感覺到自己的靈魂仿佛要被點燃一般,那種源自生命本源的恐懼,讓他渾身抖如篩糠。
“別……別殺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說!我都告訴你!”在絕對的死亡恐懼面前,所謂的宗門忠誠,顯得如此可笑。
“很好。”陸離的聲音依舊沒有波瀾,但他眼底的寒意卻足以凍結(jié)靈魂,“不過,為了確保你足夠誠實,我想……你有必要先體驗一下。”
話音未落,他指尖一縷微不可查的白色火苗,輕輕飄落,沾染到了錢師兄的殘軀上。
“啊啊啊——!”
這一次的慘叫,比丹田被廢時還要凄厲百倍!那不是肉體上的疼痛,而是來自靈魂被直接灼燒的無上酷刑!錢師兄感覺自己的意識、記憶、乃至存在本身,都在被那縷看似溫柔的火焰一點點地抹除、凈化!
他劇烈地掙扎著,眼淚鼻涕流了一臉,腥臭的液體從身下流出,狀若瘋魔。
僅僅一息之后,陸離收回了火苗。
錢師兄卻像是經(jīng)歷了一個世紀(jì)的折磨,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被冷汗浸透,看向陸離的眼神,已經(jīng)從怨毒,徹徹底底地轉(zhuǎn)為了敬畏與恐懼,如同在仰望一尊來自九幽的魔神。
“現(xiàn)在,我們可以開始了。”陸離平靜地說道。
他開始了自己的審問。
“第一個問題,張長老在哪里?”
“在……在在……在黑瘴林外的鷹愁崖!那里有個臨時據(jù)點!”錢師兄再也不敢有絲毫猶豫,竹筒倒豆子般將一切都吼了出來,“長老他……他在那次丹房爆炸中也受了傷,傷勢至今未愈。所以他沒有親自進(jìn)入黑瘴林,而是坐鎮(zhèn)那里指揮,派出了我們足足五支隊伍進(jìn)來搜尋你的下落!”
陸離點了點頭,這個情報很重要。張長老沒進(jìn)林子,還受了傷,這意味著他接下來行動的風(fēng)險,將大大降低。
“第二個問題,他為什么一定要抓我?為了那所謂的‘凈世之源’?”
“是……是的!”錢師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張長老說,你的‘凈世之火’,是傳說中能夠洗滌一切‘業(yè)障’的圣物!老祖……老祖每次吞噬獻(xiàn)祭之后,神魂都會被龐大的怨念侵蝕得更加混亂,需要沉睡很久才能消化。如果有了你的火焰,就能大大縮短這個過程,甚至……甚至能讓老祖恢復(fù)一絲神智!”
“為了這個,張長老已經(jīng)將你的事情,上報給了閉關(guān)多年的太上長老!太上長老對此極為重視,下了死命令,活要見人,死……也要你的尸體和神魂!”
太上長老!
陸離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那將是比張長老更為恐怖的存在。看來,自己這“凈世之火”的價值,遠(yuǎn)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大,也引來了更高級別的敵人。
“最后一個問題。”陸離的聲音愈發(fā)冰冷,“宗門內(nèi),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提到這個,錢師兄的臉上露出了極度恐懼的神色,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封鎖了……宗門已經(jīng)徹底封鎖了!大典之后,所有活下來的弟子,都被圈禁了起來,任何人不得出入。而且……而且……”
“說!”陸離手中的火焰,輕輕跳動了一下。
“而且,宗門高層正在對所有弟子,進(jìn)行一種可怕的‘篩選’!”錢師兄尖叫道,“他們似乎在用某種秘法,測試每個弟子的神魂與精血的‘品質(zhì)’,被選中的人,會被帶到后山禁地,說是……說是去侍奉老祖,為老祖下一次‘進(jìn)食’做準(zhǔn)備!剩下的……剩下的就當(dāng)成奴隸一樣,負(fù)責(zé)宗門的日常運(yùn)轉(zhuǎn)……整個青云門,已經(jīng)變成一個……一個育肥場!一個魔窟!”
育肥場……
聽到這三個字,陸離的瞳孔驟然收縮成了最危險的針芒狀。
王小虎臨死前的笑臉,廣場上無數(shù)弟子的哀嚎,一幕幕畫面在他腦海中閃過。他仿佛能看到,那些曾經(jīng)鮮活的、對修仙抱有美好幻想的同門,正像牲畜一樣被圈養(yǎng)、被挑選,等待著被他們的“老祖”吞噬。
一股難以言喻的怒火與寒意,從他的胸膛中轟然炸開!他想起了王小虎單純的夢想,想起了那些在大典上激動地呼喊“老祖歸來”的年輕臉龐,而如今,他們卻淪為了待宰的牲畜。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求求你,饒我一命!我發(fā)誓,我再也不會與你為敵!我可以當(dāng)你的狗,為你做任何事!”錢師兄涕淚橫流,不斷地磕頭求饒,姿態(tài)卑微到了極點。
陸離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已經(jīng)徹底喪失尊嚴(yán)的昔日“師兄”,眼神中的最后一絲波動也消失了,只剩下死寂。
“狗?你沒有那個資格。”
“下輩子,別再選青云門了。”
話音落下,他手中的白色火焰,輕輕地落在了錢師兄的天靈蓋上。
“不——!”
沒有慘叫,沒有掙扎。
錢師兄的身體瞬間僵住,眼中怨毒與恐懼的神色,被一種詭異的平靜所取代。他的神魂,連同他所有的罪惡與記憶,都在那純凈的火焰中,被徹底凈化,化為虛無。
陸離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
夜風(fēng)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也吹動了他被鮮血浸濕的衣角。
張長老……太上長老……育肥場……
這些情報,像一塊塊巨石,壓在他的心頭。但他眼中的迷茫卻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堅定與冰冷的殺意。
他不但要為王小虎報仇,更要……毀掉那個已經(jīng)徹底腐爛、視人命為草芥的魔窟!
他抬起頭,目光穿透重重瘴氣,望向了黑瘴林外的某個方向。
那里,有他的第一個目標(biāo)。
張長老,你的命,我來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