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過去了，也該放下了，總不能一直這樣對顧念?！?

夜深人靜，顧陽那小子總算消停了，折騰到凌晨才睡著。

陳靜躺在顧偉懷里，語氣里帶著慍怒：“我對他怎么了？我拉扯著他長大，有過半句怨言嗎？”

“好了，好了，不說了，睡吧?！鳖檪グ殃愳o摟得更緊了。

陳靜的肩膀微微顫抖，抽泣聲悶在顧偉胸口。顧偉輕輕拍著她的背，沒再說話。

同一個夜晚，同一聲蟲鳴，同樣輾轉難眠的，還有顧念。

倒不是學習壓力大，也不是今晚發生的事，是他總覺得，自己不屬于這個家?？扇绻粚儆谶@兒，又能屬于哪兒呢？

顧念坐在方桌前出神。在這個家里，父親待他很客氣，事事都遷就他。

從小到大，他只見過鄰居家的孩子被父親追得滿巷子跑。而自己做了錯事，父親卻從不責備，總是很和善地說“沒事，沒事”，待他如同朋友一般，始終溫和從容。

母親待他卻又是另一副態度，總覺得無法親近，總覺得他們之間隔著一層透明的膜，他以為別人的母親也都是這樣。有次他瞧見一個男孩絆倒在地，“哇哇”大哭，顧念撅著小嘴說：“媽媽，你看那個小朋友一點都不勇敢?！?

那男孩的母親嚇得趕緊抱起他，一臉著急：“摔哪兒了？哪兒疼？跟媽講講?！标愳o拉著顧念快步離開，顧念回頭望了一眼那女人，又抬頭看了看陳靜說：“媽媽，那個男孩摔倒了還要媽媽抱，一點都不勇敢。”

“別多想了?！鳖櫮铋]上眼，輕輕晃了晃腦袋，他覺得是自己胡思亂想，畢竟從小到大，母親對他照顧無微不至，或許母親性格就是這樣。

“吱——”顧念移開了凳子，從方桌前站起了身，走到窗戶旁，打開了窗戶。

“呼——”濕冷的海風猛地灌了進來，卷起了窗簾。深夜的海風撲在臉上，帶著幾分刺骨的涼意。畢竟已經九月了，等這陣子過去，青城的天就該徹底轉涼了。

顧念正望著窗外發呆，手機突然“叮”地響了一聲。

顧念拿起手機，屏幕上跳出一條消息“睡了嗎，學神？”吐著舌頭的小兔子頭像調皮地眨著眼，文字末尾還掛著疑問的圖標。

顧念瞧見這個頭像，嘴角不自覺翹起來，是林馨。

“還沒睡，刷五三?！?

“?！鳖櫮顒偡畔率謾C，信息又來了“我就知道你在刷題，問你個事兒唄？”

“啥事兒？”顧念走到桌前收起卷子，關上抽屜，躺到床上靠進枕頭里。手機屏幕又亮了，他劃開消息。

“就問問你后天周六去不去圖書館？”

“去，怎么啦？”

“那...我能坐你對面嗎？”林馨發來個害羞的表情。顧念盯著屏幕，“這丫頭大半夜就為問這個？”

“不逗你了，我的朋友想認識你?！彼钪ⅲ貜停骸罢l啊”？

“到時候見到就知道啦，早點睡吧，晚安！學神。”信息后面跟著一個拜拜的表情，之后便安靜了。

這一聲晚安，反倒讓顧念更加睡不著了。

他翻著聊天記錄，那些零碎的片段忽然鮮活了起來：

“喂，起床沒？一起去海邊？”

“成績出來了，你又是第一……討厭，我愿賭服輸，晚上請你去臺東夜市擼串?！?

“顧念顧念，陪我聊會兒天嘛……”

“新年快樂！出來放煙花吧，我在你家門口呢！”

最早那條消息停留在兩年前：“你好，我叫林馨?！?

清晨，晨光透過紗簾，在客廳木質的桌面上投映著舞動的光斑。

兩片烤得金黃的吐司邊緣微卷，冒著淡淡的熱氣，吐司旁有一枚圓潤的荷包蛋，還有一瓶藍莓醬。

顧念揉著睡意朦朧的眼睛走出了臥室，昨日他直到后半夜才入睡，剛出門就看見陳靜系這圍裙在廚房里忙乎著。

“媽。”顧念輕喚一聲。

“桌子上早餐都做好了，趁熱吃?！标愳o沒轉身，語氣平淡。

“媽，我在學校門口買點就好，你多睡會?！?

客廳里的時鐘還指著六點三十分。

陳靜并不敢轉過頭，晨光斜照在她側臉上，她昨晚哭過的眼睛還紅腫著，她沒做應答。

顧念以為她還在為昨晚給顧陽吃糖的事情生氣。

“媽，昨晚我錯了，以后不給顧陽吃糖了?！鳖櫮顡蠐项^。

“你快吃吧，最后一年了，好好努力?！蔽葑永飩鱽眍欔柕目蘼?，哭著喊著要媽媽，陳靜解開了圍裙，低著頭繞開了顧念。

顧念擰開藍莓醬瓶蓋，用刀尖挑起果醬抹在吐司上。他將荷包蛋對折夾進面包片，三兩口吞下早餐。

“媽，我走了。”顧念喊了一聲，原本顧陽停止的哭聲，又響起，哭著喊著要哥哥。

“別哭了！”里屋傳來陳靜咆哮的聲音。

顧念背起書包一溜煙地跑了。

今天顧念沒騎車，從他家到校園有兩三公里路。青城的九月，早晨涼意很濃，昨夜的海風吹走了暑氣，一夜，天就變涼了。

顧念快步走在人行道上，突然停下腳步。遠處海面浮著一艘巨輪，稀薄的海霧中，船身若隱若現，像懸在半空中的幻影。他瞇起眼睛看了兩秒，又繼續往前走。

街道兩旁學生越來越多，晨霧中漂浮著學生的說笑聲，背著雙肩包的身影三三兩兩掠過顧念身旁。

“清亦！這兒，這兒！”這是林馨，她扎著高馬尾，身著青城一中白藍相間的校服，正踮著腳朝馬路對面另一個女孩揮著手，她笑著，鼻尖那顆淡淡的痣隨著笑容微微顫動。

馬路對面那個女孩抿著嘴輕輕推了推金屬框眼鏡，齊肩的黑發被晨風拂起幾縷。她白凈的臉龐在薄霧中顯得格外清透，微微下垂的眼角透出幾分靦腆。

李清亦聽到林馨的呼喚，她小跑著穿過馬路，藍白校服下擺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嘿！早呀。”

“早?！崩钋逡噍p聲細語，低下頭臉頰微微泛紅，“你和他說了？”

“說了啊，你......”林馨低頭看李清亦的臉，輕輕碰了她發燙的耳垂笑道：“我還沒說什么呢，你怎么就害羞了？”

“他說...”林馨故意拉長音，“放學，請我喝奶茶。”

“??？”李清亦疑惑頓了頓，一下明白了林馨意思，點頭露出干凈的笑容：“好。”

林馨一把挽住李清亦的胳膊，兩人相視一笑。晨光穿過薄霧灑在她們肩頭，她們踩著昨晚海風吹下的落葉走過校門。

林馨湊近耳邊說著悄悄話，“我跟你說，他昨天回消息可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