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回憶

回憶往事，楊文總不愿提起他的過去，因為那是楊文深深地痛。楊文小時候是個貪玩的孩子，還是個擰爹種。他爹是外鄉人，因為外婆家沒人，便招贅了來。楊文是這個家里幾代人才有的第一個男孩，他上面有三個親姐，加上兩個姨媽家的三個，楊文有六個姐姐，清一色的丫頭片子，所以楊文被外婆格外寵愛、嬌慣，任性的不行，自小是全家的王子，三姐成了他的專職看護。楊文的童年既美好又心酸，值得懷念。

他再寶貝也只能是他們家的，社會可認不得他是誰。七十年代的高考就給了楊文一個大馬趴。

三姐是個懂事且聽話的孩子，看著父母每天辛苦勞作；大自己三歲的大姐作為老大沒有讀書，已經幫助父母開始干農活；長自己兩歲的二姐為了減輕父母的負擔也幫著做自己力所能及的，喂豬、喂雞、打草。三姐非常清楚全家人的勞累與辛苦，為了讓父母少操心，自己主動擔起了照顧楊文的任務，但是每天身后跟著一個跟屁蟲，很煩，為了心靜，干脆領著楊文每天認真寫作業，父母尊崇有文化的，楊文的四叔是文革前最后一批統招的清華學子，姨母是大學畢業后落戶了上海。文革期間學校不怎么上課，三姐就手抄小說，楊文也跟著，后來恢復了高考，三姐開始拼命學習，楊文就屁顛屁顛跟在后面讀書、寫作業，其實楊文并不上心，每天只是寥寥草草糊弄完事。

楊文人生第一篇作文是抄襲三姐的。那天，老師留作業，寫一篇記敘文，楊文如期完成，老師在課堂上還夸贊他寫得好。不過老師知道自己學生的語文水平，下課后，老師把楊文叫出教室，耐心問楊文，為什么這次寫的這么好，是不是抄的。楊文見老師看穿了，便如實匯報了。他抄襲的他三姐的，三姐在縣里讀高中。不過，這次抄襲讓楊文記憶深刻，并教會了楊文記敘文怎么寫。

楊文成績還算不錯，78年15歲時他參加中考順利過關，成了一名響當當的高中生。全班四十名學生，只有十名進入高中，其他人要么回家種地，要么復讀初中課程，明年繼續參加中考。楊文好不自豪。尤其是男生少，只有三名。然而79年三姐被大學入取了，楊文非常羨慕。他自己卻不行，幾經復讀仍是名落孫山，這下可讓楊文刻骨銘心。楊文后悔自己沒有好好學習，但社會可不管他怎么想。楊文只能回家種地，他哪里安得下心來，每天躲在屋里，不是聽收音機，就是看看《中國青年報》，胡思亂想，這下可愁壞了父母。一轉眼三年過去了，三姐都大學畢業分配了工作，楊文還躲在屋里不肯出門干活。后來，三姐從外面拿回一個招生簡章，縣里招聘臨時工，說是也要通過考試。

六、新篇章

楊文僥幸被錄取了。這樣，楊文成了一名鄉鎮里的聘干。三姐大學畢業響當當的國家干部，楊文一個臨時工，一個天之驕子，一個底層的食蟲，天壤之別，差距之大就不用提了。楊文被深深刺痛，讀書，不斷地讀書，他成了一個書呆子。除去上班，他不是參加自考就是抱著世界名著。然而，高考失敗的這臨門一腳非常重要，后來你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他已經被永遠刻在了恥辱柱上。這樣的生活過了十年，楊文仍然原地不動。他終于放棄了追求理想，其實那是什么理想，夢想罷了。楊文返璞歸真，回到現實中來。

現實中的楊文活的更是一塌糊涂，自學十年一事無成，身處農村，不熟悉農作物，分不清那是小麥、那是韭菜。楊文是農村戶口，生產隊自然分給他3畝承包地，從此他自己笨手笨腳地開始管理。在老父親幫助下，楊文漸漸學習農活，小麥的播種、施肥、灌溉；小麥的搶收，玉米的搶播；玉米地的除草。楊文傳承了優秀的勤勞苦干精神，每到周末，或八小時之外，楊文總會在承包地里收拾他的莊稼。

令楊文欣慰的是，九歲的兒子學習還不錯，就是掌握的知識不牢固，每當考試后，只要看到兒子，興高采烈，準是考砸了；你若看他耷拉著腦袋，別理會準會拿個好名次。后來，楊文和當老師的妻子商量著又要了一個女兒，轉眼女兒也兩歲了，就是丫頭有點懶，總是不學走路。

楊文家住的是十三斗的、青磚外皮的、磚木結構老房。一天夜里，楊文在單位值夜班。一場瓢潑大雨、傾盆而下，屋頂水口處卻被螞蟻打了一個洞。開始，楊文妻子只感覺有水滴落到被子上，沒太在意。可是，螞蟻洞越沖越大，時間不長，雨水順著口子直泄而下。嚇得，楊文妻子魂不守舍，。她將兩個孩子摟在懷里，躲到墻角處，瑟瑟發抖。老父親知道楊文不在家，冒著大雨過來照看，母子三人才安靜下來。房子破破爛爛，楊文下定決心，翻蓋新房。真是趕鴨子上架，楊文哪懂得泥瓦匠，什么二四墻、石灰與沙子的比例、打地基用白灰、房頂要定制80厘米*4米的水泥板。為了省錢，白灰還要顧卡車去曲陽買。經過千辛萬苦，楊文終于把新房蓋了起來。從此，楊文一改文弱書生的體質，身體開始發福，從140斤直接跨入160斤的行列，成了一名名副其實的壯漢，飯量大增，一頓飯吃不飽，就會反胃、燒心。

楊文的最愛，就是把剝好的玉米抗在肩上，然后順著梯子，一步一步背上房頂，連續幾袋后，楊文便會大汗淋漓，汗水不斷地順著臉頰、脊背往下流。楊文只敢覺渾身特別輕松，難得的痛快。

隨著孩子們的一天天長大，工資實在不夠消費，所幸國家準許一般職工八小時之外可以為企業服務，作兼職，楊文作為臨時工，更沒有約束。楊文經朋友介紹，接了一個企業的會計工作，楊文自學十年的會計知識，終于派上用場，楊文如魚得水，工作的非常順利，每周只是周末去兩天，每月可以額外多掙到七八百元的工資。楊文從此多了一個身份：他在鄉鎮是聘干屬于干部身份，消耗的是他工作日的八小時；他身負3畝責任田，響當當農民一個，占用的是他工作日的早晨或傍晚；如今進企業，不就是名副其實的工人老大哥了，終于周六日也派上了用場。

楊文極端自卑，可以說他的一生都活在三姐的影子里。小時候他是三姐的尾巴，綽號“假閨女”；青春期三姐的陪襯，姐弟雖說身份不同，可都在一個圈子里，時間長了同事之間彼此都認識；中年，三姐的麻煩制造者，自己在的階層，三姐是佼佼者，誰辦什么事，只要給三姐遞個話，都給個面子，嘛事好辦。楊文別說替人辦事就是他自己的也得求三姐辦理。什么頭疼腦熱？開車剮蹭了別人？買點貴重的東西？無一例外。楊文也很慶幸，自己有一個能干的姐姐，人生順意了很多。

隨著年齡的增長，閱歷的提升，楊文不在計較身份的貴賤，所以他聘干身份的工作，也逐漸順暢，這只不被人瞧得起的小螞蟻，卻能及時完成領導交給的各項業務工作。單位看到了楊文的實力，不斷把硬性工作交給他干，值得夸贊的是楊文每次都完成的很好，楊文自信了很多。他非常渴望同仁的認可。單位領導有相關事也提前告訴楊文，讓楊文積極配合，以保工作的順利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