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凜冽，夾雜著草木的腥濕與遠處妖獸的低吼，刮過蕭灼的臉頰。

魔尊的速度快得驚人，與其說是在林間穿行，不如說是一道貼地飛掠的黑色魅影。

他沒有絲毫要等她的意思，沿途激起的勁風將枯葉與碎石卷起，毫不留情地抽打在緊隨其后的蕭灼身上。

煉氣三層的修為，在這般極限的追逐中，顯得力不從心。

蕭灼咬緊牙關，將體內那股由魂晶轉化而來的神魂之力催動到極致，灌注于雙腿。

她的身影在黑暗的森林中跌跌撞撞，每一次落腳都精準地踩在前世女帝本能所判斷出的、最省力的路徑上，但即便如此，肺部依舊傳來火燒火燎的痛楚。

這具身體的經脈太過狹窄脆弱，靈力奔涌如同洪峰過窄河，帶來的是撕裂般的劇痛。

不知追了多久，當前方那道身影毫無征兆地停下時，蕭灼幾乎是憑借著本能，才堪堪剎住腳步，沒有狼狽地撞上去。

她扶著身旁一棵粗糙的古樹，劇烈地喘息著，胸口起伏不定。

這里是一處山谷的洼地，四周的崖壁上滲透著絲絲縷縷的陰冷煞氣。

魔尊好整以暇地轉過身，血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駭人。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蕭灼狼狽的模樣，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廢物。”

他吐出兩個字，不帶任何溫度。

不等蕭灼回應，他猛地抬手一揮，一股磅礴的魔氣如黑色狂龍，狠狠撞向不遠處的一片亂石堆。

“轟！”

巨石炸裂，數十雙幽綠色的眼睛在洞穴中同時亮起。

憤怒而嗜血的嚎叫聲中，一群獠牙外露的影狼，如潮水般狂涌而出。

在捅了這個狼窩之后，魔尊竟是身形一閃，直接退到了數十丈開外的一塊巨巖之上，抱著臂，擺出了一副看戲的姿態。

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找死。”

蕭灼心中暗罵一句。

當先一頭影狼已經高高躍起，直取她的咽喉。

蕭灼眼神一凜，女帝的戰斗意識瞬間接管了身體。

她腦中閃過三種最完美的格擋反擊之法，可當她試圖做出第一個動作時，遲滯的身體卻根本跟不上靈魂的反應速度。

她只能做出最笨拙的側身閃避，同時手中握住一塊尖銳的石片，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捅進了那頭影狼柔軟的腹部。

“噗嗤！”

溫熱的鮮血濺了她一身。

一擊得手，卻激起了整個狼群的兇性。

蕭灼瞬間陷入重圍，她以一棵古樹為依托，每一次出手都放棄了前世繁復精妙的招式，只剩下最簡單、最原始、最符合這具身體極限的刺、劈、擋。

石片碎了，就用拳腳；靈力耗盡，就用牙齒。

她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雌豹，衣衫在撕扯中變得破爛不堪，身上很快便添上了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巨巖之上，魔尊漠然地看著這一切。

直到蕭灼在力竭的瞬間，被一頭影狼撲倒在地，眼看就要被鋒利的獠牙咬斷脖頸時，他才微微動了動手指。

一縷比發絲還細的精純魔氣，悄無聲息地射入蕭灼的后心。

“啊——！”

蕭灼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那股冰冷而暴虐的力量在她體內炸開，不是補充，而是粗暴地沖刷、撕裂、拓寬著她那孱弱的經脈。

那是一種撕心裂肺的劇痛，仿佛身體這座脆弱的堤壩，正被一場人為制造的洪峰強行沖垮。

但在這極致的痛苦中，一股野蠻的力量也隨之滋生。

她猛地一拳，狠狠砸在身下影狼的頭顱上，將其天靈蓋生生砸碎。

借著這股力量，她翻身而起，眼中已然布滿血絲。

體內的魔氣橫沖直撞，她索性不再壓制，任由其在被強行拓寬的“河道”中奔騰，引導至拳鋒。

每一次揮出，都帶著一抹淡淡的黑芒。

戰斗，從艱難的求生，變成了血腥的屠殺。

當黎明的第一縷光刺破黑暗時，山谷中已是尸橫遍野。

蕭灼拄著一頭尚未斷氣的影狼尸體，渾身浴血，搖搖欲墜，卻終究還是站著。

魔尊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像在打量一件剛剛淬火完畢、滿是裂紋的兵器。

“勉強……能看了。”

他丟下這句評價，身形便在晨光中緩緩消散。

墨發金瞳的神尊，再度出現。

他蘇醒的瞬間，便被眼前地獄般的景象和蕭灼那副凄慘到極點的模樣，駭得魂飛魄散。

“姑娘！”

九冥發出一聲驚呼，一步跨到蕭灼身前，看到她身上那些交錯縱橫、甚至能看到骨頭的傷口，他那雙溫潤的金眸瞬間就紅了。

“他……他怎么敢！這簡直是胡來！如此霸道，稍有不慎便會根基盡毀，神魂俱滅！”

他心疼得聲音都在發顫，一股混雜著滔天怒火與無盡愧疚的情緒，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小心翼翼地扶住搖搖欲墜的蕭灼，柔和而磅礴的神圣之力涌入她的體內。

金色的光芒中，九冥一邊為她療傷，一邊探查著她體內的狀況。

很快，他便發現了異常。

經脈……

在昨夜那場野蠻的沖刷與戰斗中，被拓寬了近一倍。

雖然到處都是細微的裂痕與暗傷，但其堅韌程度與容量，卻遠非昨日可比。

九冥愣住了。

他眼中閃過一絲明悟，隨即又被更深的“悲憫”所覆蓋。

他收斂心神，操控著自己的神圣之力，不再是單純的治療。

金色的神力化作最溫柔的刻刀，如最高明的工匠，沿著那些被魔氣粗暴撕裂的經脈裂痕，一點點地修復、打磨，將所有暗傷撫平，同時用創生本源將松散的根基，重新夯實得圓潤通透。

一個時辰后，蕭灼身上的傷口盡數愈合，連一絲疤痕都未留下。

她緩緩睜開眼，感受著體內那股奔騰不息、遠比昨日渾厚的靈力，心中了然。

“多謝。”

她第一次，對九冥道了謝。

九冥微微一怔，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姑娘，昨夜之事，太過兇險，以后……”

“以后，還會如此。”

蕭灼打斷了他，語氣平靜卻堅定。

她看著九冥，漆黑的眼眸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

“我這具身體，是凡胎俗骨，按部就班的修煉，十年也未必能筑基。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提升修為，唯有行非常之法。”

她頓了頓，用一種近乎指令的口吻說道：“白日，你的力量用以‘立’，修復并鞏固我被打破的極限。夜晚，他的力量用以‘破’，摧毀并重塑我這具肉身的桎梏。神魔為爐，我身作鐵，破而后立，方為捷徑。”

她直視著九冥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們二人，缺一不可。”

九冥徹底沉默了。

他看著眼前的女子，終于明白，她早已不是那個被動接受幫助的弱者。

她已執掌自身命盤，而他和另一個“他”，都是她手中最關鍵、也最心甘情愿的爐火。

接下來的日子，便在這種極致的“破”與“立”中度過。

夜晚，魔尊會把她扔進奔涌著狂暴雷電之力的瀑布下，任由電弧將她劈得皮開肉綻，再用魔氣引導那狂暴的雷霆之力，強行淬煉她的骨骼與經脈。

白日，當蕭灼拖著焦黑的身體回到山洞，神尊便會立刻上前，眼尾泛紅，聲音里滿是壓抑的痛惜：“姑娘，他……他又這般折磨你了。莫怕，有我在，定能將你復原如初。”

他用神力為她療傷的同時，更會細致地引導她體內殘留的雷電之力，將其完美地融入她的靈力之中，讓她對雷霆的抗性與掌控力與日俱增。

魔尊會在夜晚結束后，扔下一枚蘊含更強力量的妖獸內丹，冷哼道：“那個偽君子只會用花言巧語哄你，唯有力量，才是真實的。”

神尊則會在白日開始前，用神力凝結一滴生機盎然的甘露，遞到她唇邊，輕聲道：“姑娘，力量若無悲憫駕馭，終將化為毀滅自身的狂流。請感受它，而非沉溺于它。”

蕭灼對這些“爭論”置若罔聞，只是如一座無底洞天，瘋狂地吞噬汲取著兩種截然不同的道韻與養分。

她的修為，也在這種極限的拉扯與融合中，一日千里地飛速增長。

煉氣四層、五層、六層……

終于，在半月之后的一個深夜，她被魔尊扔進了一頭堪比煉氣九層的鐵甲犀牛的巢穴。

鏖戰半個時辰后，當她憑借著對雷電之力的初步掌控，將附著雷芒的利爪生生撕開巨獸的厚甲，斬下其頭顱時，她體內積累的靈力，終于達到了一個臨界點。

一股強大的氣旋，以她為中心，猛然爆發開來！

方圓百丈的靈氣，被瘋狂地卷入她的體內，沖刷著四肢百骸，最終匯聚于丹田，凝結成一顆晶瑩剔透、散發著淡淡光暈的靈力基臺。

筑基，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