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那破敗的西南小院，離側門不算近，得穿過好幾條偏僻窄巷。

凌夜步子很快，腳下生風，心里頭那點惦記著他娘的焦躁，混著剛剛獲得力量的兇戾，攪得他五臟六腑都燒著一團火。

巷子又黑又靜，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

可還沒等拐出最后一條巷口，前頭那熟悉的罵罵咧咧聲就順著風飄過來了，又尖又刻薄，像是指甲刮在黑板上，刺得人耳膜疼。

“……克死爹的掃把星！生個兒子也是災星！怎么不一起死了干凈！占著這地方白白浪費！早點滾出去，也好騰給有用的人！”

凌夜腳步猛地一頓，眼底那點幽暗的火光“噌”地一下就竄起來了。

這聲音，他記得。是分管這片雜役的一個胖婆娘，姓王，最是勢利眼不過，以前就沒少克扣他們母子的月例，冷言冷語更是家常便飯。

聽這話音，是堵到家門口去了？

他加快腳步，拐出巷口。

眼前就是他住了十幾年的小破院，籬笆墻歪歪扭扭，兩間瓦房看起來下一秒就要塌了。此時，院門口堵著三四個人影。

為首一個腰粗膀圓的胖婦人，正叉著腰，對著緊閉的破木門唾沫橫飛地叫罵，正是那王婆子。她身后跟著兩個吊兒郎當的家丁，都是星輝境初期的修為，抱著胳膊，一臉看好戲的奚落。

“王媽媽，跟這晦氣門戶廢什么話？直接砸開門，把里頭那病癆鬼拖出來扔出去不就完了？”一個三角眼的家丁嬉皮笑臉地說道。

“就是，三長老都發話了，這災星一家子都得滾蛋！咱們這可是奉命行事！”另一個麻子臉連忙附和。

王婆子哼了一聲，顯得頗為受用：“急什么？我這不先罵痛快了么！免得臟了手！”說著她又抬高嗓門，“里頭挺尸的！聽見沒有？再不滾出來，老娘可就叫人踹門了！”

吱呀——

破木門從里面被艱難地拉開一條縫，露出一張蒼白憔悴、卻帶著一絲倔強的婦人臉龐，正是凌夜的母親柳氏。她病體沉重，靠著門框才勉強站穩，氣息微弱卻帶著怒意：“王媽媽…你…你們欺人太甚！夜兒還沒回來……”

“喲？還等你那災星兒子呢？”王婆子見到正主，更是來勁，指著鼻子就罵，“告訴你！你那好兒子！測試大典上引發異象，被三長老親定為災星！萬星厭棄的不祥之人！早就被趕出凌家，不知道死哪個旮旯里了！你趕緊……”

“你說誰死了？”

一道冰冷徹骨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從王婆子身后響了起來。

聲音不高，卻像是一盆摻了冰碴子的冷水，猛地澆在了王婆子幾人的頭頂，讓他們所有的叫罵聲戛然而止！

王婆子肥碩的身軀猛地一僵，脖子像是生了銹，一點點艱難地扭過來。

三角眼和麻子臉也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雞，臉上的嬉笑瞬間凝固，驚恐地看向聲音來源。

巷口的陰影里，一個瘦削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月光照亮了他半張臉，面色蒼白，眼神卻幽深得嚇人，像是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正無聲地注視著他們。

不是凌夜又是誰？！

“鬼…鬼??！”三角眼家丁膽子最小，嚇得怪叫一聲，往后縮去。

王婆子也是頭皮發麻，心臟砰砰狂跳，但她仗著人多，又想到三長老的命令，強自鎮定下來，尖聲道：“凌…凌夜？！你…你怎么回來的？三長老有令，你已被逐出凌家！還敢回來？快！快給我拿下這個災星！”

兩個家丁對視一眼，雖然心里發怵，但想著對方不過是個無法修煉的廢物，自己兩人都是星輝境初期，還能怕他？當下壯起膽子，體內微末星力涌動，一左一右就撲了上來，伸手要去抓凌夜的胳膊。

“夜兒！”門內的柳氏見狀，驚得臉色更白，失聲喊道。

凌夜甚至沒看那兩個撲來的家丁。

他的目光始終落在王婆子那張油膩肥碩的臉上。

就在兩個家丁的手即將觸碰到他衣袖的剎那——

他動了。

快得只留下兩道殘影！

砰砰！

幾乎不分先后的兩聲悶響！

也沒見他怎么動作，撲上來的兩個家丁就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倒飛了出去，如同兩個破麻袋，狠狠砸在遠處的巷壁上，又軟軟滑落在地，哼都沒哼一聲，直接昏死過去。

他們的胸口，各自印著一個淺淺的、散發著微弱幽光的掌印，周圍的衣物像是被腐蝕過一般，變得焦黑脆弱。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王婆子臉上的肥肉劇烈地顫抖起來，眼睛瞪得溜圓，看著一步步朝她走來的凌夜，像是看到了從地獄里爬出來的索命惡鬼！

“你…你…你別過來！”她尖叫著，雙腿發軟，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手腳并用地往后蹭，“災…災星！你敢動我…三長老不會放過你的！”

凌夜在她面前停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眼神冷的讓她血液都快凍結了。

“罵啊。”凌夜開口，聲音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剛才不是罵得很痛快嗎？”

“我…我……”王婆子嚇得舌頭打結，尿騷味再次彌漫開來。

凌夜緩緩蹲下身，湊近她，那雙幽深的眸子仿佛能吸走人的魂魄：“誰告訴你，我死了？”

“是…是風少爺…不，是凌風少爺派人傳的話…說您沖撞石碑…遭了天譴…肯定回不來了……”王婆子嚇得魂飛魄散，竹筒倒豆子般全說了出來。

凌風？

凌夜眼底寒光一閃而逝。

他伸出手，那只剛剛輕易廢掉兩個家丁的手，輕輕拍了拍王婆子油膩肥碩的臉頰，動作甚至稱得上“輕柔”。

但王婆子卻像是被毒蛇舔過，渾身抖得如同篩糠。

“回去告訴凌風，”凌夜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是冰釘，砸進王婆子的耳朵里，“他的‘好意’，我記下了。讓他洗干凈脖子，等著?！?

說完，他站起身，不再看地上那攤爛泥般的肥肉，轉身朝著院門走去。

“娘，我回來了?！彼崎_吱呀作響的木門，扶住因為震驚和激動而搖搖欲墜的母親，聲音變得柔和了許多，“外面風大，我們進屋?！?

柳氏看著兒子，又看看門外癱軟的王婆子和遠處不知生死的兩個家丁，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擔憂，但最終只是化為一聲嘆息，緊緊抓住了兒子的手。

凌夜攙著母親走進小院，反手關上了那扇破舊的木門。

將門外所有的恐懼、驚駭和即將掀起的風波，暫時都關在了外面。

巷子里，只剩下王婆子癱在尿漬里，望著那扇緊閉的木門，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讓她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她知道，凌家……真的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