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湯湯,奔騰東流。澎湃江水,滋養了一方水土。江南小城江寧,背靠大江,培育出了自己特有的煙雨迷蒙的氣質。
霓虹閃爍,濱江路喜樂登大酒店對面,大胡子燒烤店門口,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男子帶著一個黑瘦的小姑娘坐在廊下避雨,小姑娘看上去有七八歲年紀,可能是因為營養不良,個頭偏矮。
“小葉子,等我賺了錢,咱爺倆到對面吃大餐。”男子看著喜樂登大酒店富麗堂皇的大廳,給身旁的小姑娘畫餅。他現在最后悔的事情便是自己當時太沖動,只帶了身份證件,竟然銀行卡都忘了帶,以至于錢在銀行里吃利息,他跟小葉子坐在街邊吃土。
小姑娘抽動了一下鼻子,羨慕地看著大酒店里面進進出出的人們,“風爸爸,我餓。”
年輕男子抓起書包,翻了個底朝天,里面只有一元鋼镚。這年頭,一塊錢買個燒餅都不夠。年輕男子站起身,帶著尷尬的神情,對著進出的老板娘小聲央求:“老板娘,我只有一塊錢,能賣給我一個燒餅嗎?閨女餓!”
濃妝艷抹的老板娘撇了撇嘴,眼神中充滿不屑,“賣你一個燒餅,我就折五角……這年頭,要飯的也開始走青春路線了。像你這樣身強力壯的,到碼頭上扛麻袋也能賺錢,真是好吃懶做。走遠點,別影響我做生意。”
年輕人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怒火,當初決定踏入社會時便做好了被社會毒打的準備,只是沒料到社會的毒打是如此的快準狠。
一元錢難倒英雄好漢!真不該拿著一塊錢去買燒餅。
“我是在碼頭上扛了一天麻袋。”年輕人低聲解釋,“包工頭明天給我結算。”
老板娘象發現了新物種一般,眼神迷離又像看一個傻子,“你被騙了,碼頭上的力工都是按天結算。可惜了一身腱子肉。”
老板娘言語刻薄,一根手指指著自己的腦袋,言外之意年輕人沒腦子。年輕人一陣臉紅,他不該聽信包工頭的鬼話,也擔心明天丟了碼頭的工作,不得已才答應下來。自己在江寧人生地不熟,又帶著小葉子,抗風險能力太差。
“沖動真是魔鬼。”年輕人心里嘀咕著,把一塊錢裝回口袋。
“你等著,等哪桌客人吃剩的,我端給你。”老板娘故意大聲吆喝,引得吃飯的客人口哨連連。
“我們不是要飯的。”年輕人的身后傳來一個堅定的聲音,小葉子從年輕人身后鉆出來,“風爸爸,咱們走!”
小葉子把年輕人拽了出來。
受到了小葉子強大氣場的暴擊,老板娘翻了個白眼,跟了出來:“你們倆,別坐在我廊下,影響我做生意。”
老板娘的潛臺詞就是:你們坐在這邊弄臟了我的地面。
“你……”年輕人正要發作。小葉子及時出手,把他拉到隔壁的連廊下面,“好鞋不踩臭狗屎。”小葉子小聲嘟噥。
江寧的雨季,沒有一天干爽。剛入伏,雨便開始下個不停。
兩人剛在隔壁名叫食為天的飯店前坐下。年輕人還在糾結從哪個地方弄到錢給小葉子買個燒餅吃的時候,一個保安打傘從馬路對面走了過來。
“你們是去食為天吃飯的?”保安沒好聲氣地問道。
“避雨!”年輕人冷冷回答道,“沒錢怎么吃飯?”
保安似乎也不想擴大事態,鄙夷地撇了撇嘴,扔下一句“不允許到食為天吃飯”,便悻悻走回到馬路對面去。
一下跌落到被所有人鄙視的境地,年輕人只能苦笑。
江寧的天氣也開始欺負他,風向變了,雨水開始飄進連廊,年輕人拉著小葉子站起來,把她擋在身后。
“你們倆進來避雨吧。”一個溫婉的女聲從身后傳來,食為天的玻璃門打開了,一位年輕女士迎了出來,“今晚上的雨真大!”
年輕人連忙道謝,拉著小姑娘進了食為天大堂。
“大姐,您有沒有吃的。閨女餓了。”年輕人涎著臉,顯得很難為情,“我們不是乞丐,明天包工頭會給我算工錢。”
“唉!”大姐長嘆一聲,“廚師跑了,服務員散了。后面有食材,我不會做啊。給你們煮碗面吧。”
“大姐,我會做飯。”年輕人急忙說道,“要是您不嫌棄,我去做吧。”
大姐眼神中閃過一絲驚喜,瞬間又暗淡下來,“后廚里面有肉,有魚,有米飯,你隨便做吧……多做點,我也還沒吃晚飯。”
一個飯館在夜市的黃金時間,竟然沒有一個食客登門。僅僅在廊下躲雨,就受到對面保安的警告。食為天絕對有故事!
后廚之中,年輕人手腳麻利,切菜備菜,開火熱鍋,動作嫻熟,姿勢瀟灑,兩個爐灶同時開火,行云流水般做好了兩菜一湯,還燜好米飯。青椒炒肉、素炒土豆絲、絲瓜蝦米湯看著就讓人食欲大開。
“大姐,謝謝您!”年輕人擺好桌子,一邊上菜,一邊由衷道謝。
“我叫秦娟,以前服務員都喊我娟姐。”秦娟眼里放光,“老弟,你怎么稱呼?”
“風彬,您隨意叫就好。感謝娟姐賞飯。”
秦娟微笑,兩只丹鳳眼瞇成月牙形,十分俏麗。象很多江南水鄉的女孩子一般,秦娟皮膚白皙,模樣雖不是十分出眾,勝在耐看,越看越舒心的那種美。
風彬給秦娟盛了一碗米飯,又給小葉子盛上。便開始狼吞虎咽起來。說實話,當小葉子喊餓的時候,他肚子也在咕咕叫。一口米飯下去,風彬的眼淚幾乎要掉下來。
秦娟嘗了一口青椒炒肉,緊接著又夾了一筷子,直呼好吃。“大彬,你干過廚師?這倆菜,色香味意形養齊備,”秦娟塞了滿嘴青椒肉絲,咕噥著說道,“食為天的主廚,也做不出這個味道來。”
風彬還來的及回答,玻璃門被猛地推開,先前打黑傘的保安闖了進來。
“我警告過你,不要來食為天吃飯。”他兇神惡煞地走上前來,伸手就要掀翻他們的餐桌。風彬眼疾手快,筷子在保安手腕上迅速輕輕一點,就像夾了一顆花生米。秦娟與小葉子忙著保護飯菜,沒看清風彬的動作。
“還有沒有王法了?”風彬怒聲喝道。
“山哥,您抬抬手。他是我兄弟。”秦娟低三下四地哀求,“我沒開張,就是跟自家兄弟吃頓飯。”
保安山哥顧不上回答,只見他臉色醬紫,嘴角歪邪,一半身體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秦娟尖叫一聲,慌張起身。生意做不成是小事,要是店里出了人命,就攤上大麻煩了。娟姐不怕事,在眼下這個檔口,她怕麻煩。
“娟姐,別害怕!”風彬不以為然地夾了口土豆絲,“山哥是吧,從這門出去后好好做人,別凈干些欺負人的齷齪勾當。”
山哥神情驚恐地看了風彬一眼,留下一個“小子,你等著”的威脅眼神,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老弟,好身手。”秦娟雖然害怕,多年歷練出的毒辣眼光,讓她一眼看透了事情的原委。
風彬笑了笑,沒有回答。秦娟見狀識趣地不再問,反而貼心的說道:“你們爺倆看來也沒地方住,要是不嫌棄的話,你們就在我這兒住下。一樓有個雜物間,以前保安住的,老弟你湊活一下。小葉子跟我上樓睡。”
風彬還沒來的及道謝,娟姐便用一句破壞了氣氛,“你負責我們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