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開春，鎮上的公告欄前突然圍滿了人，嘰嘰喳喳的議論聲順著風傳到了磚廠。強燦正扛著一摞磚往貨車上搬，聽見工友說公告欄貼了招工啟事，是昆明機場來縣城招工，招的是保安，管吃管住，一個月工資三千五，比他在磚廠的工資翻了一倍還多。

強燦心里一動，手里的磚差點掉在地上。三千五啊，要是能拿到這個工資，修房子的錢最多一年就能攢夠，還能給胡昕買她上次在鎮上服裝店看中的那條碎花連衣裙——胡昕當時在櫥窗前站了很久，手指隔著玻璃摸了摸裙子的布料，小聲說“真好看”，后來看了看價格標簽，又拉著他走了，說“太貴了，沒必要”。

強燦當天就跟工頭請了假，扛著自行車一路跑回鎮上。公告欄前擠滿了人，他好不容易擠進去，只見紅色的招工啟事上寫得清清楚楚：昆明長水國際機場招聘安保人員，要求18至25歲，身體健康，無犯罪記錄，初中以上學歷，管吃管住，月薪3500元，轉正后還能漲工資，繳納社保。

他一條一條對著看，自己今年19歲，初中畢業，身體壯實得很，沒犯過任何錯，條條都符合。旁邊有人說，這次招工是縣人社局牽頭的，靠譜得很，去了就是正式員工，不是臨時工。強燦的心跳得更快了，他掏出手機，想立刻給胡昕打電話，又想起胡昕還在上班，只能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在公告欄前站了很久，把報名時間、地點、需要帶的證件都記在心里。

晚上下班后，強燦沒像往常一樣去接胡昕，而是先回了家，把招工的事跟父母說了。他爸蹲在門檻上抽著煙，眉頭皺著：“昆明太遠了，離家里上千公里，你一個人去那邊，我們不放心。”

“爸，那邊工資高啊，一個月三千五，比我在磚廠多掙一千塊。”強燦坐在旁邊，語氣里滿是期待，“我去個兩三年，攢夠錢就回來，把房子修了，然后跟胡昕結婚，到時候就不用出去了。”

他媽在旁邊織著毛衣，嘆了口氣：“你要是真想去，就跟胡昕商量商量，她要是同意，你再去。”

強燦點點頭，吃過晚飯就騎著自行車去了胡昕家。胡昕剛下班回家，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看見強燦來了，趕緊擦了擦手迎上去：“今天怎么這么晚才來？我還以為你忘了。”

強燦拉著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把招工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她說了，語氣里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昕昕，你看，我符合條件，要是能去，咱們攢錢的速度就快多了，用不了兩年就能結婚。”

胡昕手里的肥皂盒“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彎腰撿起來，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昆明……離這兒好遠啊，坐火車得十幾個小時吧？”

“是啊，有點遠，但交通方便，想回來的時候就能回來。”強燦抓著她的手，能感覺到她的手有些涼，“你放心，我到了昆明，每天都給你打電話，放假就回來找你，不會讓你孤單的。”

胡昕沒說話，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的銀鐲子，鐲子在燈光下閃著光，是強燦用第一個月工資買的。她知道強燦是為了他們的未來，可一想到要分開兩三年，心里就像被什么東西堵著，難受得慌。她習慣了每天下班能看到強燦的身影，習慣了他遞過來的蘋果，習慣了晚上跟他在路口聊會兒天，要是強燦走了，這些都沒了。

“我不想你走。”胡昕的聲音帶著點哭腔，眼睛紅了，“在鎮上干活雖然掙得少，但咱們每天都能見面，有什么事也能互相照應。你去了昆明，萬一遇到事，我都幫不上你。”

強燦心里也不好受，他把胡昕摟進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我也不想走，可咱們得為以后打算啊。你想想，等我攢夠錢，咱們就能修新房子，不用再住漏雨的老房子，你也不用再去電子廠擰螺絲，我養你，好不好？”

胡昕靠在強燦的懷里，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打濕了強燦的衣服。她知道強燦的脾氣，認定的事就不會輕易改變，而且他說的也對，他們需要錢，需要一個安穩的家。她沉默了很久，才慢慢點了點頭：“那你到了昆明，一定要每天給我打電話，不能忘了我。”

“我肯定不會忘！”強燦趕緊保證，“我會把你的照片帶在身邊，想你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等我回來，就給你買那條碎花連衣裙。”

胡昕破涕為笑，在他懷里點了點頭。那天晚上，兩人聊到很晚，強燦把報名需要的證件都跟胡昕說了，胡昕說明天陪他去鎮上照相、復印畢業證。

強燦的報名很順利，體檢、面試都一次性通過。半個月后，他就要和其他十幾個被錄用的人一起去昆明。走的前一天，強燦和胡昕去了鎮上的照相館，拍了張合照。照片里，強燦穿著新買的白襯衫，領口系得整整齊齊，胡昕穿著她最喜歡的淺藍色襯衫，兩人靠在一起，笑得很開心。攝影師說：“你們倆真般配，像小兩口似的。”胡昕的臉瞬間紅了，強燦卻笑得更歡了。

強燦把照片揣在懷里，貼身放著，說要帶在身邊，想胡昕的時候就拿出來看。胡昕把另一張照片放在錢包里，每天都要拿出來看好幾遍。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強燦就背著行李去了車站。胡昕去送他，手里提著個塑料袋，里面裝著她連夜給強燦縫的鞋墊，還有幾包他愛吃的牛肉干。“到了那邊要照顧好自己，別著涼，別太累了。”胡昕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不停地掉。

“我知道，你也照顧好自己，別總加班，按時吃飯。”強燦幫她擦了擦眼淚，心里像被針扎似的疼。

火車開動的時候，強燦扒著窗戶，朝胡昕揮手，大聲喊：“昕昕，等我回來！”胡昕站在月臺上，用力點頭，眼淚模糊了視線，直到強燦的身影變成一個小點，再也看不見，才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火車越開越遠，強燦看著窗外飛速后退的風景，摸了摸懷里的照片，心里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掙錢，早點回來，娶胡昕，給她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