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頂的發光石灑落朦朧青光,將石臺周遭籠罩在一片幽秘之中。林風緊握著青禾的手,兩人一步步緩慢前行。洞壁將他們的腳步聲放大,交織著那種持續不斷的低語回聲,仿佛有無形之人貼耳念誦著晦澀咒文,雖不解其意,卻字字敲擊在心房之上,令人脊背發緊。青禾掌心沁出細汗,非但沒有松開,反而將林風的手握得更緊——她能感覺到林風的掌心同樣潮濕,卻沉穩有力,每一步都先于她試探前方,確認地面穩固才引她跟上。
“是水聲。”約莫十步之后,林風驟然停步,側耳傾聽片刻,指向石臺上方的洞頂。青禾仰頭,看見一根鐘乳石懸垂而下,頂端匯聚的水珠精準地滴落進下方一只天然石碗中,“嗒”的一聲清響,濺起的回聲在溶洞特殊的結構中被反復折射、扭曲,竟形成了那般類似人語的詭異聲響。兩人不約而同地長舒一口氣,繃緊的神經松弛下來,目光齊齊聚焦于石臺上那兩本未知的書冊。
然而,就在他們距石臺僅三步之遙時,青禾突然低呼一聲,腳下被一物絆住。林風迅疾回身攙扶,卻見十數根墨綠色的藤蔓竟從石臺底座的縫隙中閃電般鉆出,直撲青禾腳踝!這些藤蔓遠比洞外的粗壯,表皮覆蓋著細密而鋒利的倒刺,閃爍著不祥的幽光。
“當心!”林風不假思索,猛地將青禾拽至身后,以自身擋在藤蔓之前。可藤蔓速度極快,瞬息便纏緊他的右臂,倒刺狠狠扎入皮肉,劇痛令他倒吸冷氣。墨綠汁液順著傷口滲入,一股麻痹感迅速蔓延,整條手臂頓時沉重難抬。
“林風!”青禾急得眸中水光氤氳,她一把抽出腰間鐮刀,手腕疾揮,刃鋒帶著風聲斬向藤蔓。豈料藤蔓竟似擁有靈智,靈活避開刀鋒,反而分出一股,毒蛇般纏向她握刀的手腕。青禾閃避不及,腕上一緊,鐮刀“哐當”墜地。藤蔓巨力傳來,眼看就要將她拖向黑暗。
林風見青禾遇險,心中焦灼萬分,麻痹感雖仍在擴散,他卻顧不得疼痛,用尚能活動的左手死死抓住纏縛青禾的藤蔓,奮力向后拉扯。“別怕!我拉你回來!”他咬緊牙關,臂上青筋暴起,倒刺因此更深地扎入肉中,鮮血汩汩涌出,滴落在地。奇異的是,血液觸及地面,那些瘋狂舞動的藤蔓竟為之一滯。
青禾望著林風淌血的手臂,淚水終于滾落,砸在藤蔓上,發出細微的“嗞”聲。就在此刻,石臺上的兩本書籍毫無征兆地逸散出一層淡金色的光暈,雖微弱,卻蘊藏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力量。金光所及之處,纏縛二人的藤蔓如同被抽去生機般迅速萎靡軟化,倒刺脫落,墨綠汁液褪為透明清水,淅淅瀝瀝滴落,最終癱軟在地,化作再無生息的枯藤。
“是……是這些書救了我們?”青禾怔在原地,淚珠仍綴在睫毛上,猶如晨露懸于葉尖,沿著臉頰滑落,在下頜處匯聚,最終滴濕了衣襟。洞頂青光映照著她清晰的淚痕,眼尾緋紅未褪,唇瓣因先前的驚呼掙扎而略顯紅腫,平添了幾分罕見的嬌柔,讓林風的心跳猝然失控。
林風稍定心神,臂上麻痹感漸退,唯余傷口灼痛。他見青禾淚痕猶濕,下意識抬起左手,想為她拭去。指尖剛觸及那微涼細膩的臉頰,青禾便輕“呀”一聲,慌忙側開臉,耳垂瞬間紅得剔透,宛如浸染了洞中青光的櫻桃,連話語都變得零碎:“先、先看看書吧……或許……或許里面有治傷的法子……”
林風指尖殘留著那柔軟的觸感,似有若無的暖意揮之不去,他急忙收手,假意端詳石臺以掩窘迫:“好,看看是什么書。”
石臺上的兩本書被一塊深藍色粗布仔細包裹,布面已然泛黃,邊角磨損,顯是歷經歲月。林風小心翼翼解開布結,率先拿起左側那本。封面是深褐色,未見題名,唯右下角以青色絲線繡著一個小小的“青”字,針腳細密獨特。書頁材質奇特,厚實而堅韌,墨跡歷經漫長歲月依舊清晰可辨。首頁題著“玄醫初要”四個古拙大字,其下有一行小字注解:“辨草木之性,通陰陽之氣,方為玄醫。”
“玄醫?”林風低聲念出,滿心困惑。老張授他草藥知識時,從未提及此詞。
青禾湊近觀看,目光觸及封面上那個“青”字時,瞳孔驟然收縮。她伸出手指,極輕地撫過繡紋,聲音抑制不住地顫抖:“這是我娘的繡法!她留下的帕子上,也是這樣的‘青’字,針腳一模一樣!”她急忙從懷中取出一方疊得齊整的淡青色手帕,展開后,可見一角繡著一株小小的青竹,竹下落款正是一個同源的“青”字。
“這書……莫非是我娘留下的?”青禾語帶哽咽,淚水再次盈滿眼眶,“她當年進入禁地,就是為了找尋這個嗎?為什么……為什么不回來?”
林風見她悲慟,心下黯然,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想安慰卻不知如何開口。他想起右側那本書,立刻拿起,試圖轉移她的注意:“看看這本,或許……有你娘的線索。”
另一本書封面漆黑,較之《玄醫初要》更為薄瘦,封面上潦草地寫著“青云訣(殘篇)”五字。林風翻開首頁,見上面繪有數幅奇特的人體經絡圖案,旁注文字:“引氣入體,通經脈,凝真氣,方可行青云之術。”其下另有一行更小的批注,字跡倉促:“噬元之禍未除,青云之術不可輕傳。”
“青云訣?噬元之禍?”林風眉頭緊鎖,這些詞語于他全然陌生,“何為引氣入體?噬元之禍又是什么?”
青禾亦俯身細看。她雖看不懂經絡圖,卻敏銳注意到書頁邊緣有多處撕裂痕跡,似被人強行撕去,另有幾處極淡的朱砂批注,勉強可辨“禁地藤蔓”、“九節藤可制”等字。“九節藤!”青禾驀然驚覺,“我藥簍里有九節藤!我爹說此藤能解百毒,難道與此書所言有關?”
林風正欲再翻,忽覺臂上傷口劇痛復起,且伴有灼熱之感。他低頭一看,傷口周圍皮膚已紅腫不堪,先前沾染藤蔓汁液之處,更是開始隱隱發黑。“不好!藤蔓有毒!”他心下一沉,依據所學知識,深知皮肉發黑乃是毒發的征兆。
青禾見狀,臉色霎時蒼白,急忙從背簍中取出九節藤,又摸出一柄小刀,利落地切下一小段藤莖放入口中咀嚼——她的臉頰微微鼓起,唇瓣輕動,偶爾露出一點粉嫩的舌尖,模樣雖帶幾分稚氣的可愛,林風此刻卻無暇他顧,只覺傷口灼痛難當。
“張嘴,先含些藤汁,能暫緩毒性。”青禾將嚼爛的藤糜吐于掌心,遞至林風唇邊。林風依言張口,藤汁帶著清苦與涼意滑入喉中,喉間干渴頓消,臂上灼熱感亦稍減。
青禾又將剩余藤糜小心敷于林風傷口處。她的動作極輕,指尖蘸著清涼的汁液,小心翼翼地避開創口周圍發黑的皮膚,生怕加重他的痛楚。“我爹說,九節藤需煎煮湯服方能徹底解毒,我們得盡快回去。”她一邊說著,一邊從布包中找出干凈布條,為他仔細包扎,“這兩本書也帶上,張伯或許認得。”
林風點頭,此刻他渾身虛軟,全靠青禾扶持。青禾將兩本書用藍布重新包好,負在背上,繼而攙扶起林風,緩緩向洞口行去。洞頂發光石依舊傾瀉著幽青光華,為他們照亮歸路,兩道依偎的身影被拉長投映在洞壁之上,緊密難分,如同一幅靜謐而相依的剪影。
將至洞口,林風忽又停步。他想起方才所見的“噬元之禍”,以及老張咳血的模樣,一個念頭驀然闖入腦海:“青禾,你說張伯的病……會不會與這書上說的‘噬元之禍’有關?”
青禾一怔。她從未聽聞此詞,卻憶起老張每次咳血時面無人色的樣子,竟與林風此刻中毒的情狀有幾分詭譎的相似:“不知……但我們可以問張伯。”她說著,攙扶林風踏出洞口——雨已停歇,天邊透出一線魚肚白,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與青草的清新氣息,沁人心脾。
然而,就在兩人剛離洞口,身后驟然傳來一片密集的“沙沙”聲——那些本已枯萎的藤蔓竟再度復活!且數量更多,體型更巨,如同一張鋪天蓋地的墨綠巨網,朝著他們猛撲過來!
“快跑!”林風拉緊青禾,轉身便向山下疾奔。青禾背負書冊,奔跑得有些踉蹌,卻仍緊緊跟隨。兩人的腳步聲在清晨寂寥的山林中急促回響,身后藤蔓摩擦追襲之聲如影隨形,如同催命的鼓點,迫得他們不敢回頭,唯有拼命向前。
約莫狂奔半個時辰,老張那間熟悉的茅草屋終于映入眼簾。老張正拄杖立于門前翹首以盼,見到兩人狼狽奔來,面色驟變:“你們去了何處?怎才歸來?林風!你的手臂!”
“張伯!我們進了禁地!找到了兩本書!還有會傷人的毒藤!林風中毒了!”青禾氣喘吁吁,扶著林風快步上前,急忙解下背上布包遞過,“這書上有我娘的繡字!”
老張接過布包,目光觸及那個“青”字時,面色瞬間慘白如紙,雙手劇烈顫抖起來。他解開布包,待看清《玄醫初要》與《青云訣》的書名,竟猛地“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直挺挺向后倒去。昏迷前,他只從齒縫間擠出斷續而驚恐的囈語:“這書……碰不得……噬元蟲……要來了……”
林風望著倒地不起的老張,又看向自己愈發烏黑的傷口,一股強烈的不安如冰水般澆透全身——這兩卷殘書,究竟隱藏著何等驚人的秘密?老張驚恐萬狀的“噬元蟲”又是何物?而青禾的母親,當年在這禁忌之地究竟遭遇了什么?無數疑問如同復蘇的藤蔓,瘋狂纏繞住他的心神,既帶來本能的恐懼,又燃起一股無法抑制的、想要揭開所有真相的迫切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