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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出路

  • 再見蕙
  • 幸茯
  • 5476字
  • 2025-08-26 08:38:25

空蕩的街角,商百蕙蜷縮在一盞死寂的路燈下,埋頭痛哭。

淚水如決堤般奔涌而出,積壓已久的悲傷與痛苦終于宣泄出來,強撐在這一刻化為烏有。

心口撕裂般的劇痛如同淬了毒的藤蔓,沿著每一道神經脈絡瘋狂蔓延。所過之處,感官皆被腐蝕成麻木的空白。

這是一種生不如死的滋味。

漫天星子寂然閃爍,碎銀般的光點落滿她孤獨的身軀,顯得無比黯淡凄清。

偶有瘦骨嶙峋的流浪貓在她腳邊徘徊,試探著往前蹭了兩步,卻被她顫抖的抽噎聲驚得后退,猶豫地蹲坐在不遠處,尾巴不安地拍打地面,琥珀色的眼瞳在幽黑中忽暗忽明。

凌晨三點,她去酒吧里喝到爛醉,燒胃的酒品一杯一瓶,把自己往死里灌。

周身的友人怕出事,都有好心地出聲出手制止。可商百蕙卻發著大火讓所有人滾,直接就把好幾個玻璃酒杯砸在地上,而劇烈的聲響引起了更多數人的注意。

她的意識已經模糊不清了,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嗡鳴不斷充斥著頭腦,整個人的樣子已是狼狽不堪。

商百蕙被簇擁在人群中央,仿若一個滑稽的小丑。

之后不知道是被誰帶離了現場,而又被帶進了另外一個陌生的房間里。

她睡了大概半個多小時,胃里翻江倒海,突然被惡心醒。跑廁所吐得死去活來,手指死死摳住馬桶邊緣,眼前陣陣發黑,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但舒服很多,人也稍微清醒過來。

門外的腳步聲不斷趨近她。

什么人她已經不在乎了,一切都是那么的無所謂,閉了眼,頹廢地坐在地上。

而眼角殘留的淚水卻被輕輕抹去,溫暖的大手撫著她半張臉,男人的氣息盤旋身前。

商百蕙慢慢睜開眼睛,朦霧中看見了熟悉的輪廓。

“……怎么是你?”

沈欹與:“不是我還能是誰?”

“你為什么會在這?來干嘛?”

“想來拆散你們。”頓了頓,“不過好像沒這必要了。”

商百蕙拍開沈欹與的手,臉上閃過一絲戾氣,不悅地質問他:“滿意嗎?你現在應該很高興吧?”

“高興談不上,就中規中矩,你難過我也難受。”

“但這樣的結局是最好的。”沈欹與回答得倒認真。

“什么算好?什么又算不好?”

“讓你喜悅的算好,讓你悲苦的算不好。”

她冷笑一聲,什么也沒說。

沈欹與把她抱出來放沙發上,沖了杯蜂蜜水給她喝下。

后來她又哭了,無聲寂靜,很悲傷。

紙巾怎么擦都擦不完,沈欹與心疼又酸澀,擁她入懷。

“不許再為她哭了。”

從今往后,你的眼淚,只能為我流。

——

Dalkey是都柏林著名的海濱小鎮,地處都柏林東南部,占據都柏林灣高處的絕佳位置。

這里沒有高樓大廈的擁擠,只有街道區域錯落分布的一幢幢私人別墅和聯排公寓,且景色優美,環境宜人。

沈欹與早在三年前就購置了這里的房產。

清晨,藍綠的海水拍打著巖石海岸,遠處威克洛山脈清晰的輪廓在朝陽下盡顯雄渾。

半夜商百蕙睡下了,他倒沒睡,作息跟著國內的時間走,而且也不差這幾個小時。

現在精氣神還特足,吃了頓早餐,去到外邊走了走。

樓上的人沉在夢里大半天,凌晨五點睡到下午五點。后來是被渴醒的,習慣性地往床頭柜摸,水杯安穩地放在那。商百蕙喝完后在床上坐得呆愣,腦子依舊痛著,昨晚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

臥室里暗,但看得清輪廓,沒來過卻莫名熟悉,因為沈欹與的住宅裝修陳設風格萬年不變。

還以為他的出現是做夢,沒想到是真的。

商百蕙赤腳走在實木地板上,扒開小塊簾紗,刺眼的光芒直照眼里,她猛得閉眼,又趕緊拉上。

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頂著惺忪且睜不開的眼把頭發吹干。

在洗漱的時候,她才算是真正清醒過來,腫得不成樣的眼皮看起來特別丑,仔細地端詳鏡子里的自己,越看越心煩,于是瞥開眼。

可卻又在兩秒后迅速折回。

眼神疑惑,眉頭緊皺。

她直接把暖光燈調成亮白,然后往鏡子前湊近。

三兩個指甲蓋大小的淺淡紅痕竟落在脖側至鎖骨處。商百蕙摩擦了好幾下,在確定不是蚊子咬后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樓下的某人正在悠閑地刷著短視頻,飯桌上有他煮好的皮蛋瘦肉粥。

聽到走路的動靜,掀眸,目不轉睛地看著商百蕙走到自己的身前。

“啪!”

清脆利落的巴掌響聲飄蕩在空氣中。

沈欹與的臉頰火辣辣的疼,皮膚也瞬間泛起紅。

剛緩過來一會兒,另一邊臉接著又挨了一巴掌,力度不小,分明是往狠的打。

“你把我睡了?”商百蕙惡狠狠地質問他。

斷片了,她不確定身上那副酸痛感到底是因為什么來的。

“沒。”他面無表情答,看不出任何破綻,難辯真假。

商百蕙繼續送他兩個新鮮的耳光。

沈欹與直接被打到懵,有點惱:“我說了沒有。做沒做你自己感受不出?除了那一抹脖子外其他的我什么都沒干,是我做的我說,不該認的我可不認。”

“什么態度!趁人之危你還有理?”

“我是沒理,但昨晚誰發酒瘋拽著我親我不想說了。”

!!!

“我神經病啊?拽著你親?”

“不好說,人不清醒都這樣。”

“沈欹與!”

商百蕙幾乎要被他這副嘴臉氣得紅溫。

但卻很快就能冷靜下來,因為她發現了某個細節,冷笑一聲:“那你嘴上的血痂怎么回事?我要主動我還咬你啊?分明就是你強的我,被我給拒絕了,真是撒謊不打草稿的賤貨!”

他不想去辯解,對方不想聽更不會信。

但沈欹與的確沒撒謊,是商百蕙在被他抱之后主動吻的他,沒帶什么感情,純腦子不清醒的失控行為。

那嘴上的傷口也是她咬的,邊咬邊哭,完了還罵他。沈欹與后面被她弄得起了反應又情難自已,所以就出現那些吻痕。

但人家口中一直喊著別人的名字,沈欹與特別不爽,存留的理智才把他拉回正軌。

沈欹與回避了商百蕙的目光,“隨你怎么想。”

“坐下吃點東西吧,不然待會胃不舒服。”

商百蕙:“不吃,氣飽了。”

緊接著她立馬打電話到樊筱那,像是要興師問罪。結果被沈欹與給掐掉,“別找了,她沒同意讓我來。”

“那你又是怎么來的?你知道,我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

“我怕你出事。”

“我一點事沒有!”

“要不是我昨晚把你帶回來,你估計就被那些七七八八的貨色吃干抹凈了。”

“無所謂,除了你,誰都行。”

“……”

氣氛瞬間變得僵硬起來,她說話不過腦,下一秒就后悔了。

沈欹與眉心驟緊,眼中寒光一閃。

“別說這種氣話,我聽著也不舒服。知道你生氣,我給你道歉,我的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那樣,我以后也不會那樣了。”

商百蕙依舊沒給他好臉色看。

沈欹與起身走近她,而她下意識就想遠離,卻一把被他抓住手腕拉過來,抵在餐桌邊。他的手臂繃緊卻又小心收著力道,圈著她,商百蕙想走都走不了。

眼底暗潮翻涌,語氣強硬但又泄出一絲無奈:“你可不可以對我友好一點,阿蕙?”

“讓我對討厭的人友好,你這是在折煞我。”

“還有,你能改改你這動不動就圍著我貼上我的臭毛病嗎?我真的非常反感。”

聞言,沈欹與即刻后撤一步,跟她保持合適的距離。

“你怎么樣才能原諒我?”沈欹與說出了一直都很想說的話。

“不原諒。”

他的呼吸微微一滯,胸口起伏的節奏亂了幾拍。

商百蕙:“沈欹與,你過你的我過我的不行嗎?非要來我的世界走一遭,非要在我的生活參一腳,非要到我的面前晃一眼干嘛?總是這樣自討沒趣究竟有什么意義呢?”

他說:“沒有你,就都沒有意義。”

商百蕙:“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樣才肯放過我呢?你什么都有了,該得到的,不該得到的,都已經得到了,屬于你的,不屬于你的,你也擁有,你還想要什么呢?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我看你就是想折磨我,就不想讓我好過!什么叫沒有我就都沒有意義,真是讓人聽了想吐,惡心至極!裝什么深情,你要是真愛我愛得要死要活,就應該放過我!”

“你知不知道有一種愛叫放手!而不是用情感綁架來包裝你那令人厭惡的感情!”

沈欹與按住商百蕙的肩頭,試圖讓其冷靜下來,“別這樣。”

“我怎么樣了?啊?我怎么樣了?說啊!”

“是你別這樣行嗎?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不要這樣一次又一次地折磨我!”

“阿蕙……”

她反手緊握沈欹與雙臂,以一種癲狂而卑微的姿態對他說:“算我求你了,放過我吧。”

沈欹與不好受,似乎也想同她宣泄。

“那你就不該給我希望!當時讓我燒死算了,省的我現在在這礙你眼。阿蕙,我說了,沒有你什么都沒有意義,我根本就做不到明明近在眼前,卻要老死不相往來!”

“你離開的這三年,我真的要瘋了!”

商百蕙:“可你也要把我給逼瘋了!!!”

“能不能不要為了一己之私就讓我也活得那么痛苦呢?”

沈欹與:“可我不想我們一直都這樣,我想改變……”

“改變?那你傷害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們會不會變成今天這樣?你的心里就他媽只有你自己,你只按著你自己的心思走,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還就會悲情地訴說著你的痛苦和委屈,那我呢?我就活該被你欺負嗎?甚至所有人都站在你那邊,我什么都沒有!”

“你搶走了我的一切,最后還要妄想得到我,要不要這么貪!我真的很討厭你,我恨透你了沈欹與!”

他說不出話來,心口像被無數刀刃刺著,眸底泛起細碎的痛色。

商百蕙垂著腦袋,身體在顫抖,紅潤的眼眶掉出好多顆淚珠。

沈欹與的心痛上幾分。

商百蕙偏頭,一聲不吭,任那未盡的哽咽在胸腔里無聲碎裂。

他想幫她抹去滑落的淚,手懸在半空卻突然不敢去碰她,只能將顫抖的指尖蜷進掌心慢慢放下。

“別哭。”

“我錯了……”

抽噎聲越發頻繁,每一聲都讓沈欹與難受不已。

商百蕙:“滾。”

“……”

“好,我走,我現在就走。”

她的睫毛顫了顫。

猶豫片刻,沈欹與還是擦掉了她的眼淚。然后轉身離開,只留下關門的回音。

不過半分鐘,商百蕙便若無其事地坐下盛粥。還是溫熱的,入口就嘗到綿密的甜香。

唇角立刻勾起恰到好處的弧度,絲毫沒有了先前的那般情緒,仿佛戲臺上落幕的折子戲。

認識沈欹與這么多年,她算是在此刻才真正了解到他。

原來吃軟不吃硬。

……

往后的幾天里商百蕙毫不客氣地住在他家,這里真是好風水,清凈,舒服。

最開始來都柏林,這里的房子就是她的首選,只不過挺貴,當時她們經濟能力有限所以沒買。

走之前,商百蕙打掃好了一切衛生,斷電鎖門。這棟房子又回歸到沉睡狀態。

商百蕙忽然收到導師發來的信息,以為是自己的論文又有問題,但導師卻只字未提,說想跟她見一面聊聊。

暑假,校園里少很多人,略顯安靜。

導師在紐曼樓的藍鳥咖啡館等她。

她是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愛爾蘭籍華裔,跟商百蕙私下交流時都是用中文。

商百蕙過來時,導師依舊還在盯著手中的iPad,像是在工作。

沒敢打擾。

等到工作結束了,導師主動喊她:“最近心情好點了嗎?你們還好嗎?”

她其實不會過多干涉學生的私生活,但上篇論文商百蕙居然寫的出奇糟糕,而且課上狀態以及表現都不太好。導師對她一直都是高要求,所以對她格外關注,有了解到她的感情事。

商百蕙有些沉默,無奈地搖頭。

她明白了,也沒再多問。

“論文修改的可以,比之前好得多,但我不滿意,沒有達到我對你的預期水平。對于這次出現的失誤,我很意外,我知道有因素影響你,能夠理解,不過我希望你在現階段還是要多以學業為重。畢竟你的能力我是非常認可的。”

“約你見面,主要說件重要事,我這邊呢,有個校企合作的項目,是幫SuperValu超市優化庫存預測系統,需要幾個學生加入,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你。”

導師把桌上的文件夾推過去給商百蕙。

“因為你之前做過一個關于交通擁堵預測模型特別不錯,時空數據和外部因素結合得都非常好,這種建模思路正是這個項目需要的,所以我覺得你非常適合。”

“項目正式啟動是在八月份,可能會有點影響你的暑假安排。但這個項目是個很好的機會。完成得好的話,不僅能獲得企業方的推薦信,更重要的是你能積累一個完整的商業案例經驗。這對你無論是就業還是……”

她突然停頓了一會兒,繼續道:“我知道你之前說過不想考研,但我必須說,以你的能力,如果繼續深造,能做的研究會更有深度。當然,這只是我的建議。”

商百蕙陷入沉思,但她的思緒并未停留在是否要參加這個項目上,而是飄向了另一個她從未認真考慮過的選擇——考研。

最近這幾日的清閑讓她想了很多,尤其是關于未來的規劃。

曾經和許不凌在一起時,她們共同構想的未來清晰明了,就是畢業后留在愛爾蘭工作、定居,甚至移民,完全融入這個國家。

可現在,這個計劃動搖了,亦或說,沒有實施的可能性了。

她突然不想繼續待在愛爾蘭,是遠離也是逃避。但離開后又能去哪里呢?回國嗎?這個念頭同樣令她抗拒。

而在這進退兩難的境地中,考研仿佛成了意外浮現的第三條路。

如果可以,如果有能力,她將會去到第三個國家,擁有新的生活,擁有新的開始。

有些決定需要經年累月的斟酌,而有些抉擇卻誕生于電光火石的一瞬間。

商百蕙的清醒中夾雜著迷惘,沖動中又裹挾著理智。

可她不得不劈開眼前的迷霧,為自己掙一條出路。

“能參加項目是我的榮幸,我會努力做好。”

“另外……我想考研。”

導師明顯怔了一下。

這本應該是值得欣喜的,但透過她的眼底卻瞧不見那求知的熾熱,而是只有困獸般的慌亂與掙扎。

導師其實什么都明白,此刻一句輕飄飄的“想考研”,不過是溺水者隨手抓住的浮木。

作為曾在學術深海沉浮多年的引航人,她比誰都清楚,帶著逃避的執念上岸,只會陷入更深的漩渦。

她深深嘆了口氣,不緊不慢地說:“想考研是好事,我當然支持。”

“但,學術這條路,如果只是為了‘離開某個地方’,而不是‘走向某個地方’,那可能就會走得很辛苦。”

“你可以因為向往對岸的風景而渡河,卻不能只因厭倦此岸的泥沙就貿然涉水。前者能讓你在湍流中仍有方向,后者卻可能讓你在深潭里迷失歸途。”

她的指尖無規律地點了點桌面,像是斟酌用詞:“我不問你為什么突然做這個決定,但我想問你,你最近有讀到什么讓你興奮的論文嗎?或者,有沒有哪個研究方向,讓你覺得‘非它不可’?”

這個問題像一束強光突然照進商百蕙混沌的思緒,她沒有回答,也不好意思回答。

導師的眼神帶著過來人的了然,卻又含著鼓勵:“如果是熱愛推著你走,我會盡全力幫你。但如果只是痛苦推著你逃……那或許,你需要再慎重考慮。雖然我非常希望你能考研,但也希望你的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后的結果。”

“請再好好想想吧,不著急,真正想明白再重新告訴我。”

“小蕙,我最后還想跟你說一句話。”

“無論是愛爾蘭的雨季,還是實驗室的晨光,都該是你主動選擇的風景,而非被動躲避的屋檐。”

導師離開了,她一個人坐在那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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