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收銀臺前的隊伍移動得很慢，李薇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時不時抬頭看看前面還有幾個人。

“下一位。”收銀員頭也不抬地喊道。

李薇推著購物車上前，開始把東西一件件搬到傳送帶上：牛奶、雞蛋、全麥面包、孩子要的零食、一把新鮮菠菜、牛排，還有丈夫張哲最愛吃的三文魚。

“會員卡有嗎？”收銀員機械地問。

“有的。”李薇從錢包里抽出卡片遞過去。

掃碼器的滴滴聲有節奏地響著，李薇心不在焉地望著收銀臺旁小貨架上的口香糖和電池，想著明天要交的報表還沒做完，兒子的數學成績最近下滑得厲害，該找個家教了，還有婆婆下周要來住幾天，得把客房收拾出來。

“一共187.6元。”收銀員說。

李薇點點頭，打開手機支付碼。付完錢，她習慣性地看了一眼小票，突然愣住了。

“等一下，”她說，“這個東西我沒買。”

收銀員皺眉：“什么？”

李薇指著小票最下面一行：“這個‘玻璃清潔劑，14.9元’，我沒買這個。”

收銀員瞥了一眼購物車：“那是不是您拿了但忘了？有時候會這樣的。”

“不可能，我確定沒拿清潔劑。”李薇搖頭，她清晰地記得自己從貨架上拿了什么，“能取消嗎？”

“已經付完賬了，得去服務臺處理。”收銀員已經在對后面的人喊“下一位”了。

李薇嘆了口氣，把東西裝進購物袋，朝著服務臺走去。心里有點惱火，明明不是自己的錯，卻要浪費時間處理。可能是前一位顧客落下的，收銀員沒注意就掃了碼。

服務臺排著隊，李薇等著，無意中又看了一眼小票。忽然，她感覺哪里不太對勁，又把小票仔細看了一遍。

總額187.6元，沒錯。

三文魚42元，牛奶15.5元，面包12元，牛排38元，零食21.2元，雞蛋11.9元，菠菜6元...

加起來不對啊。

李薇下意識地在心里算了一下：42+15.5=57.5；再加12是69.5；加38是107.5；加21.2是128.7；加11.9是140.6；再加6是146.6。

但小票上顯示總額是187.6元，多出了41元，正好是玻璃清潔劑14.9元加上...還有什么？

李薇仔細看著小票，發現三文魚的價格是42元，但她明明記得標簽上寫的是特價35元。還有，她只買了一盒零食，怎么小票上顯示的是兩盒？

“女士，輪到您了。”服務臺工作人員說。

李薇回過神來，走上前去：“你好，我的小票上多了一個我沒買的東西，能退掉嗎？”

工作人員例行公事地處理著，李薇卻心神不寧。退完款，她推著購物車走向停車場，忍不住又拿出小票看了一眼。

為什么自己心算的金額和小票對不上？小學數學都不好了嗎？李薇自嘲地想，可能最近太累了。公司正在重組，人人自危，她已經連續幾周睡不好覺了。

走到自己的白色SUV旁，李薇打開后備箱，把購物袋放進去。關后備箱時，她瞥見車內有什么東西亮了一下。

她打開后車門，發現腳墊上赫然放著一瓶玻璃清潔劑，正是超市里賣的那種。

李薇愣住了，拿起瓶子看了看。難道是自己買了但忘了？不可能，她清楚地記得沒拿過清潔劑。而且她購物時根本沒去家居清潔區。

那這瓶清潔劑是怎么跑到她車里的？

李薇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她環顧四周，停車場里人來人往，沒什么異常。她搖搖頭，可能是自己真的記錯了。最近記憶力確實不太好，上周還差點忘了重要會議，幸虧助理提醒。

她把清潔劑扔回車內，坐上駕駛座，系好安全帶。從超市到家大概十五分鐘車程，李薇打開收音機，調到她常聽的音樂頻道。

主持人正在說話：“...接下來是本周單曲排行榜冠軍，泰勒·斯威夫特的《Anti-Hero》...”

李薇皺眉，什么時候泰勒又發了新歌？而且這首歌她從來沒聽過。可能是某位新人的歌吧，自己跟不上流行了。

等紅燈時，李薇看了眼手機，有幾條未讀微信。等回到家再回吧，她想著，放下了手機。

回到家，丈夫張哲正在廚房倒水喝。他穿著家居服，看起來剛下班不久。

“買了三文魚啊，”張哲看到購物袋，眼睛亮了一下，“正好明天煎了吃。”

“嗯。”李薇心不在焉地應著，把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放進冰箱。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拿出了那瓶玻璃清潔劑：“你說怪不怪，我根本沒買這個，但出現在我們車里。”

張哲接過瓶子看了看，笑道：“肯定是你買了忘了。不是說一孕傻三年嗎？咱兒子都八歲了，你這傻勁延遲得有點久啊。”

李薇瞪了他一眼：“我沒開玩笑。而且小票也有問題，我算的錢和收銀員算的不一樣。”

“超市系統偶爾出錯很正常。”張哲不以為意，“餓了，晚上吃什么？”

“煮了點粥，還有中午的剩菜。”李薇說著，心里還是放不下超市的怪事，“你說，會不會有人進了我們車子？”

張哲放下水杯，走過來摟住她：“老婆，你最近壓力太大了。公司不是馬上就要宣布晉升名單了嗎？放松點，周末我帶你和兒子去郊游怎么樣？”

李薇勉強笑了笑：“可能吧。”

但當她整理購物小票準備記賬時，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又回來了。她明明只買了兩盒酸奶，小票上卻顯示三盒；她買的明明是低脂牛奶，小票上卻寫著全脂。最奇怪的是，小票最下方的日期顯示是10月15日。

可今天明明是10月14日啊。

李薇盯著那張小票，感覺后背一陣發涼。

“張哲！”她喊道，“你來看一下！”

沒有人回應。李走出廚房，發現丈夫不在客廳。她走上樓，聽見書房里傳來丈夫講電話的聲音。

“...我知道，但這樣風險太大...必須再等等...”

李薇站在門口，張哲背對著她，聲音壓得很低。他很快結束了通話，轉過身來，看到李薇時明顯嚇了一跳。

“誰的電話？”李薇問。

“工作的，老王問個項目的事。”張哲迅速把手機放回口袋，笑容有點僵硬，“怎么了？”

李薇把小票遞給他：“日期錯了，超市小票上的日期是明天。”

張哲看了看，笑道：“超市打印錯誤而已，這有什么大驚小怪的。走吧，下樓吃飯，兒子說他餓了。”

李薇跟著丈夫下樓，心里卻無法平靜。她知道這不正常，不僅僅是小票日期錯誤那么簡單。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幅拼圖，所有碎片都在，但拼出來的圖案和之前不一樣了。

晚飯后，李薇幫兒子檢查作業，然后給他洗澡講故事。等到孩子睡了，她才有時間處理自己的工作郵件。打開筆記本電腦，她發現郵箱里有一封新郵件，發件人是她自己。

李薇愣住了，點開郵件。

正文只有一句話：“不要相信任何人。”

發信時間顯示是明天上午十點。

李薇感到心跳加速，她檢查了郵件頭，確實是從自己的郵箱發出的。這不可能，難道是有人黑了她的賬戶？但為什么要發這種信息？

她突然想起白天的怪事，一種強烈的不安感籠罩了她。李薇拿起手機，想給閨蜜打電話，卻發現手機沒了信號，Wi-Fi也斷了。

“張哲！”她喊道，“網絡好像斷了！”

沒有回應。李薇走出臥室，發現樓下燈已經關了，丈夫可能睡了。她看了眼墻上的鐘：10:45。

等等，她剛吃完晚飯時才七點半，怎么一下子就十點多了？她幫兒子洗澡講故事最多用了一個小時，那剩下的兩個小時去哪了？

李薇感到一陣頭暈，扶住了樓梯欄桿。最近她經常這樣，突然失去一段時間意識，但從來沒這么久過。她跌跌撞撞地走進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把臉，抬頭看向鏡子。

鏡中的女人臉色蒼白，眼神驚恐。李薇湊近鏡子，發現自己右眼角有一顆小小的痣，但她從不記得那里有痣。她摸了摸那顆痣，仿佛它一直就在那里。

鏡子下方，洗手臺邊緣，有什么東西反光。李薇低頭，發現那是一小片金屬，形狀奇特，像是什么裝置的零件。她撿起來，放進口袋。

回到臥室，張哲已經睡了。李薇悄悄躺下，卻睜著眼睛無法入睡。她拿出手機，依然沒有信號。忽然，手機震動了一下，收到了一條短信。

發件人未知：“記住，你正在被監視。不要表現出異常。”

李薇猛地坐起來，環顧黑暗的臥室。是誰發的這條信息？她被誰監視？丈夫嗎？她看向身旁熟睡的張哲，一股陌生的恐懼感油然而生。

她輕輕下床，走到兒子房間。孩子睡得很熟，抱著他最愛的恐龍玩偶。李薇親了親他的額頭，突然注意到玩偶的右眼不像往常那樣是塑料的，而是一個微小的攝像頭，正閃著幾乎看不見的紅光。

李薇倒吸一口冷氣，后退了一步。這不是錯覺，有人監視著她的家庭，甚至她的孩子。

她回到主臥室，張哲還在睡。李薇悄悄拿起他的手機，用他的指紋解鎖。她瀏覽著他的通話記錄，最近的一條確實是打給老王的，但時間是晚上九點半，那時她正在工作，而張哲說自己在看電視。

李薇繼續翻看，發現張哲最近頻繁聯系一個沒有存儲姓名的號碼。她點開短信記錄，最后一條信息讓她的血液幾乎凍結：

“計劃有變，必須提前執行。明天一切都會結束。”

發信時間是一小時前。

李薇放下手機，手腳冰涼。她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直覺告訴她，丈夫有事瞞著她，而且非常嚴重。

她走到窗前，輕輕拉開窗簾一角。街上空無一人，只有路燈投下昏黃的光暈。但對街的窗戶里，似乎有個黑影迅速躲了起來。

李薇的心狂跳不止。她不是 paranoid，真的有人在監視他們。

突然，一雙手從后面抱住了她。李薇幾乎尖叫出來。

“怎么不睡？”張哲的聲音響起，帶著睡意。

“我...我睡不著。”李薇努力讓聲音保持平靜。

張哲把她的身體轉過來，注視著她的眼睛：“你看了我的手機？”

李薇僵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張哲嘆了口氣，表情變得嚴肅：“好吧，是時候告訴你了。”

“告訴我什么？”李薇低聲問，手悄悄伸進口袋，握住了那個金屬片。

“回家吧，李薇。”張哲的聲音突然變得陌生而冰冷，“該結束這場實驗了。”

“什么實驗？你在說什么？”李薇后退一步，脊背抵在冰涼的窗戶上。

張哲向前一步，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表情：“你不是一直覺得事情不對勁嗎？記憶偏差，時間缺失，物品突然出現又消失...這些都是跡象。”

“什么跡象？”李薇的聲音顫抖。

“你不在真實世界的跡象。”張哲輕聲說，“這一切都是模擬，李薇。一個極其先進的虛擬現實。而你，是唯一一個還沒意識到這點的參與者。”

李薇的大腦無法處理這些話。模擬？虛擬現實？這太荒謬了。

“證明給我看。”她挑戰道。

張哲——或者說是扮演張哲的什么東西——點了點頭：“記得超市的清潔劑嗎？那是系統錯誤，一個漏洞。小票日期錯誤也是。我們試圖修復，但你的意識已經開始察覺異常了。”

“那封來自我自己的郵件呢？”

“是你潛意識發出的警告。我們設置允許參與者自我保護機制運作，但沒想到它會以這種形式顯現。”

李薇想起手機收到的短信：“那警告我不要相信任何人的信息呢？”

張哲皺眉：“什么信息？我不知道這個。不可能，系統應該屏蔽所有未經授權的通訊。”

就在這時，李薇手中的金屬片突然發熱。她下意識地把它拿出來，發現它正在發光，投射出一行浮在空中的文字：

“找到錨點，記住你是誰。”

張哲看到這個，臉色驟變：“他們聯系上你了。沒想到反抗軍真的能滲透到這個層級。”

“反抗軍？”李薇感到頭痛欲裂，一些模糊的畫面閃現在腦海：一場戰爭，機械與人類，被征服的世界...

“聽著，李薇，無論他們告訴你什么，都是謊言。”張哲急切地說，“外界已經毀滅了，這里是人類最后的庇護所。虛擬現實是我們唯一的生存方式。如果系統崩潰，所有人的意識都會死亡。”

“那為什么我是‘唯一沒意識到’的參與者？”李薇尖銳地問。

“因為大多數人都接受了現實，寧愿活在美好的虛假中，也不愿面對殘酷的真相。”張哲回答，“但你總是與眾不同，你的意識拒絕完全屈服。”

李薇看向兒子的房間：“那孩子呢？他是真實的嗎？”

張哲沉默了片刻：“他是程序，但我們給他注入了你真實兒子的記憶和人格。在現實中，他已經...”

“不。”李薇打斷他，淚水盈滿眼眶，“不可能。”

突然，整個房間開始閃爍，像信號不良的電視屏幕。張哲的形象變得不穩定，時而變成另一個穿著銀色制服的人的樣貌。

“系統正在崩潰！你必須做出選擇，李薇！”他的聲音斷斷續續，“留下，或者 risk意識毀滅！”

李薇手中的金屬片越來越熱，投射出新的信息：“錨點是愛，不是記憶。找到真實的愛。”

在閃爍的畫面中，李薇看到了兩個重疊的現實：一個是她熟悉的家庭，另一個是冰冷的機械艙室，她躺在其中，無數線纜連接著她的頭部。

然后她想起了真正重要的事：她的兒子。不是虛擬的程序，而是她真實的孩子。在現實世界中，他們還活著，被囚禁在某處。而這一切虛擬體驗，都是為了讓她交出最后的精神抵抗，完全屈服于控制系統。

“我愛他，那就是我的錨點。”李薇輕聲說。

她緊緊握住發燙的金屬片，做出了選擇。

周圍的世界開始分崩離析。

李薇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透明的艙體內。她迅速拔掉身上的線纜坐起來，環顧四周：無數相同的艙體排列在廣闊的大廳中，每個里面都躺著一個人。

她爬出艙體，踉蹌地走到相鄰的艙體前。里面躺著一個八九歲的男孩，正是她兒子的模樣。

“小寶？”她輕聲呼喚，打開艙蓋，輕輕拍打孩子的臉。

男孩睫毛顫動，睜開了眼睛。迷茫了幾秒鐘后，他認出了李薇：“媽媽？我們不在家里了嗎？”

李薇淚水涌出，抱緊兒子：“我們會有一個新家，我保證。”

她幫助孩子拔掉身上的線纜，扶他走出艙體。這時，遠處傳來腳步聲，一隊穿著銀色制服的人正向他們跑來。

李薇抓緊兒子的手，看向手中的金屬片。它現在顯示出一個箭頭指示方向，以及兩個字：“跟我來。”

“快跑！”李薇對兒子喊道，跟著箭頭的方向沖向大廳的另一端。

他們能逃出去嗎？外面的世界真的毀滅了嗎？那些銀色制服的人是敵是友？

李薇不知道所有答案，但她知道一件事：無論現實多么殘酷，她都選擇面對真相，而不是活在美麗的謊言中。

因為她心中有著無法被虛擬的愛——一個母親對兒子最真實的愛。那就是她的錨點，使她能夠在虛假與現實之間找到回歸之路。

而現在，這條路正引領著她和兒子奔向未知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