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主任，他醒了。”

“好，我這就來?！?

躺在椅子上的一個年輕人睜開眼，眼前是兩位年紀與自己相仿、身著白大褂的人：男的瘦高，戴著黑框眼鏡，透著一股書卷氣；女的一頭火紅頭發，像落日里的晚霞。他將視線轉向環境：房間明亮空曠，只放了一張書桌。

“梁君諾先生，想必您很疑惑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不必緊張，我是郝仁，這位是林一心女士。”男人用平靜溫和的語氣說著，同時拉了張椅子靠近梁君諾。

“知道我名字？哼，郝仁？還好人呢，怕是人販子吧，搞器官的。我就知道，那天暈倒后被送醫院做了全身檢查，肯定是哪個大官、富豪缺零件了?！绷壕Z撇了撇嘴，無所謂地攤手，“你們想干嘛都行，摘器官抽血隨便，不過這地方有點空啊，設備在桌子里面？”

這樣的發言讓郝仁有些意外。按以往經驗，此刻對方該拼命掙扎、拳打腳踢才對。他愣了一下，看向身旁一直看手機的林一心。

見兩人沒動作，梁君諾坐起來，開始了第二輪嘲諷：“你倆長得挺人模人樣啊，可惜長了顆狗心，幫那些國家的蛀蟲干活。說真的，能不能快點開始？讓客戶等久了可不好?！?

他話音剛落，一直沉默的女生突然將臉湊近?！案陕?？臨終服務？”她的眼睛很漂亮，清澈如同大海，像一面鏡子，映出他的模樣——邋遢，胡子拉碴，明明二十幾歲卻像大叔。

“之前沒注意，底子還行，收拾一下像某個明星，叫薜什么來著……”女生抬起頭，拍拍梁君諾的臉蛋，“就是太油了，要不要推薦你款洗面奶？”

這下輪到梁君諾懵了：“他們不該拿刀捅我嗎？這什么展開？”他茫然地問：“兩位到底什么時候動手？別再耍我了，我也要臉的?！?

郝仁白了林一心一眼，輕咳一聲，略帶歉意地說：“抱歉梁先生，這位林女士有點花癡?！币姾氯什粷M，林一心做了個鬼臉，這才開始進入正題。她拿起手機，邊念信息邊在房間里踱步，即便郝仁眼神透著無奈，她依然對眼前的凳子視而不見。

腳步聲與人聲在空曠房間回蕩：“噠噠噠……梁君諾，二十三歲，比郝仁小一歲，比我大一歲。證件照挺帥。”

“能別添油加醋，直接念嗎？”郝仁強壓怒火，低聲提醒。躺在椅子上的梁君諾愈發糊涂：“真不是摘器官的？沒聽說過動手前先念戶口的……”

林一心比了個OK的手勢，繼續念：“父母早逝，在福利院長大，有個妹妹，十六歲時被拐走。此后你對這件事……”

“閉嘴！你們這些黑醫，殺人還誅心？！”梁君諾怒視兩人。此刻他像一只被貓抓住的老鼠，既逃不掉被吃的命運，還要受百般折磨。

見此情景，林一心短暫停頓，看向郝仁。得到肯定眼神后，她繼續念道：“妹妹被拐后，你孑然一身，曾三次嘗試自殺，兩次進精神病院。之后每次出院都在街頭流浪，拒絕政府三次救濟幫扶?！?

這番話令人心酸。梁君諾沒有制止，反而緊緊抱住頭，身體蜷縮成一團，宛如被人踩扁的螞蟻。

“妹妹是……是替我死的！她根本沒被拐！是當年福利院長搞學術實驗！我本來被強制參加……妹妹為了我主動申請……院長看我不配合就答應了……實驗時，那混蛋院長逼我圍觀看她……她就在我眼前……我……我直接暈了……他們把我也抬上手術臺……后來我醒來，她渾身顫抖抱住我說：‘哥哥，我怕痛……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呀……’”往昔記憶翻涌，悲傷在腦中轟鳴。他發不出聲，只能內心掙扎。

淚水早已流干，只剩無盡麻木。

身旁兩人并未在意蜷縮在躺椅上的梁君諾。林一心繼續念：“然而，你妹妹并非被拐，而是死于福利院的非法實驗。雖然后來被查封，但實驗發起人手眼通天，很快不了了之。你想見妹妹最后一面也被拒絕，于是渾渾噩噩至今。這就是你二十二年的人生?！彼郎惤@個可憐人，嘲諷道：“其實你早就不想活了對吧？但我猜，妹妹最后一句是讓你活下去？”

“夠了——！”一聲咆哮飽含狂怒。梁君諾猛地站起，表情猙獰如地獄爬出的惡魔。面對只及自己胸口的女人，他低下頭。林一心看到那雙眼睛——里面沒有恨意、沒有憤怒，只有死寂般的平靜，仿佛無視她的存在。

她的身體突然不受控制地浮空，大腦像受到擠壓般劇痛，如同被人扼住喉嚨提起！不僅如此，身體不斷析出黑色顆粒，脖子上也浮現出黑色條紋。

“郝仁！救我！……”林一心想喊，卻發不出聲。

見自己未受影響，并且都還在預料之中。郝仁心想只能先委屈一下一心了，他迅速地走到桌旁，取出一小包藥丸，拿出一顆，朝空中一拋——藥丸并未落地，竟瞬移到梁君諾面前！這景象令他驚訝，下意識放松了對林一心的鉗制。趁此機會，林一心抓起藥丸朝梁君諾扔去！藥丸沒被阻擋，直接融入他體內。

剎那間，梁君諾倒地，失去意識。

“確認了。宛麗市把落水大巴升出湖面的，就是他。沒白費我們找了兩個月?！焙氯史銎鸸虻乖诘氐牧忠恍模届o地看向趴在地上的人。

“差點弄死我！他在抽我身上的鐵元素，逼到我脖子上！還好他暈了，鐵元素才復位。”林一心剛站穩，便和郝仁一起將梁君諾抬回躺椅。

“拉他進所里，還是消除記憶？”郝仁問林一心。

“你是組長，你定。反正得等他醒?！绷忠恍男牟辉谘傻鼗卮稹?

稍事休息，郝仁坐到桌前，帶著強烈疑惑翻抽屜：“得復盤一下。所里資料就這些，他怎么弄到失控物品的？而且使用法則時會切換人格，這不多見。觸發條件倒是和多數人一樣——恐懼和憤怒?！?

一連串問題讓林一心略感厭煩。她坐到梁君諾身旁，看向這個蓬頭垢面的男人，語氣帶著愧疚：“真不知這些年你怎么熬過來的……我不是故意要揭你傷疤的。”

仿佛聽到呼喚，梁君諾睜開眼?？吹脚赃叺陌状蠊?，他下意識露出恐懼。

“郝主任，他醒了?！?

“好的，我這就來。”

“你好，梁君諾先生，我就直說了。您相信這世界上有外星人或者超能力者嗎？”郝仁語氣誠懇，手里抱著一疊照片。

“那個……我是不是精神病發作，被送進精神病院了？兩位也是病人吧？請別冒充醫生了?！绷壕Z平和地看著兩人，仿佛從未相識。

“不是你想的那樣，梁先生。您看過《黑衣人》嗎？世界上確實存在類似的組織，我們就是其中一員……呃，也對，我們有負責外星人的部分但大部分時間處理的是關于法則失控和收容的。我長話短說：這個世界由物理規則約束，比如光速最快、地心引力，對吧？”郝仁語氣急切，但見對方反應，暗忖：“這是失憶了還以為自己得多解釋一會？看來報告得多加一條了。”

“嗯，你說得對，然后呢？”梁君諾脖子微微前傾。見他似乎感興趣，郝仁接著說：“但是，世界上有些地方或物品，不遵守這些物理規則。我們稱它們為‘法則’。您知道的都市傳說，可能就是法則引起的；而所謂的超能力，其實就是法則的一部分或者受到影響。人們可以通過綁定法則物品，或進入法則空間達成契約來獲得能力，但至今為止法則的由來都是未知的甚至外星人也不知道?！闭f完，郝仁將一顆藥丸從空無一物的掌心里變出來。

梁君諾躺在椅上大笑：“不錯的魔術！挺好的小說設定?！?

見對方神態戲謔，郝仁興致索然。反正所里不強求，趕緊清除記憶了事。他想。“這樣吧，梁先生，您看看我手上的照片，有沒有熟悉的？”他無奈地問。

梁君諾順指示看去：三張照片分別是一把外形奇特的無彈夾無保險的手槍、一只紅藍相間的貓、一個軟盤?！翱缍日娲蟆彼迪?，瀏覽后用猜疑語氣問：“這是你說的法則物品？我沒見過?！?

“是的，您可以走了?！焙氯势鹕?，略帶無奈地掏出口袋里的手機。

“你有手機？這也是法則物品？我想給醫生打個……”話音未落，一道閃光伴隨咔嚓聲，梁君諾瞬間陷入呆滯，如同提線木偶。

“好了，梁先生，請拿好這袋藥，每天一粒。每周三下午兩點，到宏遠大廈二十樓B31接受檢查。您可以走了?！焙氯士粗矍翱蓱z人，往他上衣口袋塞了些錢。

隨著關門聲傳來，郝仁走到桌邊，按下紅色按鈕。白色墻體變成透明玻璃，空曠房間內瞬間多出許多歐式家具。最醒目的并非大吊燈或落地窗，而是一臺電報機。

“沒找到他的綁定物？不把他帶回總部嗎？”一直沉默的林一心問。

“他已經夠慘了，沒必要帶去總部做那些實驗，我要求他留下的理由就是我倆在宛麗市執行公務，平時也能照看下，而且有能力避免法則失控?！焙氯首叩疥柵_憑欄遠眺。

天空燃燒著火紅的晚霞，月亮悄然爬上樹梢，屬于白晝的一天行將結束。

“組長，我租了房就在附近，先走了?！绷忠恍膱蟾婧箝_門離開。

但門在關閉后很快又打開，“我在這下邊的商業街開了家奶茶店，記得來哦，郝組長?！鼻纹さ穆曇魝鱽怼?

“我會去的。”郝仁回答道。這之后剩他一人在房里整理報告，自言自語道：“總部的態度出乎意料啊，只要了他的能力資料和掌握程度?！?

“法則綁定者：梁君諾?！?

“綁定能力：金屬操控（疑似）”

“綁定物品：未知”

“負責人：郝仁”

黑夜早已降臨，但城市的夜生活剛剛蘇醒，燈火通明。在將情報收集完傳給郝仁站在窗臺前，望著這座瘋狂又迷人的城市，心頭涌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