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傍晚，天色將暗未暗，夕陽的余暉給人文學院的老樓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暖金色。

林初夏站在302教室門外，手里緊緊攥著那盆風鈴草，仿佛它能給自己帶來好運似的。她深吸了好幾口氣，試圖壓下那顆快要從喉嚨里跳出來的心臟。

為什么這么緊張？是因為這場可能關系到她大學生活色彩的社團面試？還是因為……可能會見到某個人？

“下一位，林初夏同學。”一個學姐從門內探出頭來，笑著喊道。

“到！”林初夏一個激靈，差點把懷里的風鈴草摔了。她手忙腳亂地穩住，再次深呼吸，推門走了進去。

面試教室布置得很簡單，正前方擺著一張長桌，后面坐著三位面試官。她的目光幾乎是瞬間就被最右側的那個身影抓住了。

江辰。

他真的在。

他隨意地坐在那里，穿著一件灰色的連帽衛衣，比起前兩次見面，少了幾分清冷，多了些閑適的少年氣。他微微低著頭，手指正無意識地轉著一支筆，目光落在面前的名單上，似乎并沒有特意看向進來的她。

但林初夏感覺整個房間的空氣都因為他的存在而變得稀薄起來。

坐在中間的是一位笑容溫和的大三學姐，胸前掛著文學社社長的牌子，名叫秦雨。另一邊是一位戴著黑框眼鏡，看起來頗為嚴肅的學長，是副社長。

“林初夏同學，請坐?！鼻赜陮W姐笑著示意她坐在對面的椅子上。

林初夏有些同手同腳地走過去坐下，小心翼翼地把風鈴草放在腳邊。

“別緊張，就是隨便聊聊。”秦雨學姐的聲音很能安撫人，“先簡單做個自我介紹吧？”

林初夏定了定神，盡量忽略右側那道存在感極強的目光，將自己的名字、專業、以及對文學的熱愛磕磕絆絆地說了出來。雖然開頭有點抖，但說到喜歡的書籍和作者時，她漸漸放松下來，眼睛里有了光。

“我看你報名表上寫，想‘記錄閃爍的青春’，這個想法很棒?！鼻赜陮W姐點點頭，繼續問道，“如果加入社團，你希望參與到哪些工作中？或者覺得自己擅長什么？”

“我……我喜歡寫作，也喜歡拍照。雖然可能不是很專業，但我想我可以嘗試寫一些校園故事，或者配合活動做一些記錄……”林初夏努力地推銷著自己。

整個過程里，旁邊的副社長學長偶爾會插問一兩個比較具體的問題，比如喜歡什么類型的文學，時間如何分配等。

而江辰，始終沒有開口。

他只是偶爾在名單上記錄著什么，大部分時間只是安靜地聽著。他的目光有時會落在她身上，但那眼神平靜無波，像是在評估，又像是單純地放空，讓林初夏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這種捉摸不透，比直接的提問更讓她心慌意亂。他坐在這里的意義到底是什么？只是為了履行“招新負責人”的職責？還是……因為她？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被林初夏強行摁了下去。別自作多情了林初夏！她暗自告誡自己。

就在面試接近尾聲，林初夏以為自己順利過關，稍微松懈下來時，那個一直沉默的人，忽然開口了。

聲音不高，卻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你腳邊那盆風鈴草，”江辰抬起眼，目光終于明確地、完整地落在了她的臉上，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看起來狀態不錯。你換過土了？”

“……”

林初夏愣住了。秦雨學姐和副社長學長也露出了些許疑惑的表情，顯然沒明白這個問題和面試有什么關系。

空氣凝固了幾秒。

林初夏的大腦艱難地處理著這個突如其來的、超出所有預想的問題。他……在這么多人面前問這個？在面試的時候？

她臉頰有些發燙，下意識地回答：“沒、沒有換土。就是按照……嗯……放在通風有點散光的地方，澆了一次水?！?

她差點脫口而出“按照你郵件里說的”，幸好及時剎住了車。

江辰聞言，只是極輕地點了下頭，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里似乎飛快地掠過一絲什么，快得讓人抓不住。然后他再次垂下視線，看向手中的名單，用筆輕輕點了點，仿佛剛才那個突兀的問題只是大家的幻覺。

“好了，我們的問題問完了。感謝林初夏同學，面試結果會通過郵件通知?！鼻赜陮W姐雖然也有些莫名，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微笑著結束了面試。

林初夏暈乎乎地站起來，暈乎乎地拿起風鈴草，暈乎乎地鞠了個躬，又暈乎乎地走出了教室。

門在身后關上，她靠在走廊冰涼的墻壁上，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大得恐怕整個樓道都能聽見。

他到底什么意思？！那個問題……是故意的嗎？只是為了讓她在面試場合失措？還是……只是一種他式的、別扭的……關心？

她完全搞不懂這個人！

幾分鐘后，當她還在原地進行激烈的心理活動時，302教室的門再次打開了。

面試結束的學長學姐們說笑著走出來。江辰是最后一個出來的，他單肩背著一個黑色的背包，神情依舊淡漠。

他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墻邊、明顯在等什么的林初夏。

四目相對。

林初夏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鼓起勇氣，走上前去，聲音還有些發緊：“江辰學長。”

江辰停下腳步，看向她，眼神里帶著詢問。

“那個……剛才，謝謝你?！绷殖跸牡穆曇艉苄?，眼神飄忽，不太敢直視他，“謝謝你之前郵件提醒我……”

雖然那封郵件讓她困惑了好久，但道謝總是應該的。

“順便而已?！苯降恼Z氣沒什么起伏，目光從她臉上，緩緩移到了她懷里抱著的風鈴草上，“它適應得挺好?！?

又是風鈴草！

林初夏下意識地把小盆栽往懷里摟了摟，仿佛這樣能藏起自己的慌亂：“嗯……它很乖?！?

一陣短暫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走廊的燈光昏暗，遠處傳來其他教室隱約的討論聲。

就在林初夏覺得尷尬得快要用腳趾摳出三室一廳，準備道別逃跑時，江辰忽然又開口了。

“你的面試表現，”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還可以。”

還可以？這是什么評價？是好是壞？

林初夏茫然地抬頭看他。

只見江辰微微偏過頭，視線看向走廊盡頭的窗戶，窗外是漸漸濃重的夜色和亮起的路燈。他的側臉線條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

“至少，”他補充道，聲音依舊平淡，卻似乎比剛才低了幾分，“比某些只會夸夸其談的人強。”

他說完，似乎不打算再停留，徑直從她身邊走過。

走了兩步，他又停下，沒有回頭，只是聲音淡淡地飄過來。

“郵件通知大概明天會發。”

然后，那道頎長的身影便消失在樓梯口的拐角處。

林初夏獨自站在原地，懷里抱著風鈴草，腦子里反復回放著剛才那短短幾分鐘的對話。

他……這是肯定了她的面試？還順帶……吐槽了其他人？而且，他最后那句是在暗示她……能通過？

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小的欣喜泡泡，混著巨大的困惑和依舊殘留的緊張，慢慢地從心底冒了上來。

這個晚上，信息量太大了。

她看著懷里翠綠的風鈴草，其中一個米粒大小的花苞，似乎微微張開了一點點縫隙。

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因為某個捉摸不透的人，悄然發生著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