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崖上的風(fēng)帶著血腥氣，晏紅衣抱著明鏡逐漸冰冷的身體，指尖在他眉心那點(diǎn)朱砂上反復(fù)摩挲。魔教眾人跪在遠(yuǎn)處，無人敢上前。
“圣女...“白發(fā)蒼蒼的藥堂長老終于忍不住開口，“明鏡大師心脈已斷，除非大羅金仙...“
“閉嘴！“晏紅衣厲喝，聲音卻嘶啞得不成樣子。她突然想起什么，從懷中取出一只白玉瓶，“九轉(zhuǎn)還魂丹...師父留下的...“
藥堂長老面色大變：“不可！此丹需以施術(shù)者心頭血為引，且成功率不足一成！若失敗...“
晏紅衣已經(jīng)扯開衣襟，匕首抵在胸口：“那就一起死。“
就在刀尖即將刺入肌膚的剎那，一道金光從天而降，震飛了她手中匕首。晏紅衣抬頭，看見十二名黃袍僧人踏空而來，為首的老僧白眉垂肩，手持七寶禪杖。
“伽藍(lán)寺首座...“魔教眾人如臨大敵。
晏紅衣卻笑了，笑得凄然：“怎么，連尸體都不留給我？“
白眉老僧落地，看了一眼明鏡的遺體，長嘆一聲：“癡兒...“他轉(zhuǎn)向晏紅衣，“老衲可保明鏡七日肉身不腐。七日內(nèi)，你若能找到'往生蓮'，或許...“
“往生蓮？“晏紅衣瞳孔驟縮，“傳說中生長在黃泉邊的佛門圣物？“
“在伽藍(lán)寺禁地。“老僧語出驚人，“但禁地有歷代高僧設(shè)下的三十六道禁制，擅入者魂飛魄散。“
晏紅衣輕輕將明鏡交給老僧：“帶他回去。“她站起身，紅衣無風(fēng)自動，“七日之內(nèi)，我必踏平伽藍(lán)寺禁地。“
老僧搖頭：“不必踏平。明鏡臨終前傳音入密，求方丈給你一次機(jī)會。“他從袖中取出一枚玉簡，“這是禁地地圖。能否通過考驗(yàn)，就看你的造化了。“
晏紅衣接過玉簡，指尖輕顫：“他...還說了什么？“
“他說...“老僧合十，“'紅衣怕黑，請?jiān)陴蓝帱c(diǎn)幾盞燈'。“
晏紅衣猛地背過身去，肩頭微微抖動。再轉(zhuǎn)身時，臉上已恢復(fù)往日冷傲：“告訴那幫禿驢，若我取到往生蓮，誰敢阻攔我?guī)ё呙麋R，我就燒了你們的藏經(jīng)閣！“
第四日深夜，晏紅衣站在伽藍(lán)寺后山一道青銅巨門前。門上刻滿梵文，在月光下泛著幽幽青光。
“最后一關(guān)了...“她擦去嘴角血跡。前三十五道禁制已讓她傷痕累累，體內(nèi)真氣幾近枯竭。
青銅門緩緩開啟，撲面而來的不是預(yù)期中的殺陣，而是一間圓形石室。石室中央有一方清池，池中盛開著一朵晶瑩剔透的蓮花，正是往生蓮。
晏紅衣剛踏進(jìn)一步，地面突然浮現(xiàn)巨大陣法。無數(shù)金色鎖鏈從池中射出，將她四肢牢牢纏住。
“果然有詐！“她催動紅蓮業(yè)火，卻發(fā)現(xiàn)火焰碰到金鏈瞬間熄滅。
“非是陷阱，而是考驗(yàn)。“虛空中響起蒼老聲音，“欲取往生蓮，需先照見本心。“
池水突然翻涌，化作一面水鏡。鏡中浮現(xiàn)出晏紅衣七歲時的場景：青城派弟子將長劍刺入她胸口，她倒在血泊中哭喊...
“住手！“晏紅衣別過臉。
水鏡畫面一變，是她十五歲時第一次殺人，那個鏢師跪地求饒，她卻毫不猶豫擰斷了他的脖子...
“夠了！“她掙扎著，金鏈卻越纏越緊。
畫面繼續(xù)變換：她屠殺青城派滿門時，一個婦人將孩子護(hù)在身下；她火燒少林藏經(jīng)閣時，小沙彌在火中哭嚎...
“這就是你的業(yè)。“聲音嘆息，“明鏡愿以命度你，你可愿直面自己的罪？“
晏紅衣停止掙扎。她望著水鏡，淚水模糊了視線：“我...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比仇人更惡的魔頭...“
金鏈突然松開。池中往生蓮光芒大盛，自動飛入她手中。
“業(yè)火可焚萬物，唯獨(dú)燒不毀真心。“聲音漸漸消散，“記住，往生蓮只能用一次，選擇讓明鏡復(fù)活，還是消除你自己的罪業(yè)...“
晏紅衣毫不猶豫：“我要他活。“
第六日黃昏，晏紅衣帶著往生蓮闖入伽藍(lán)寺大殿。眾僧見她渾身是血，紛紛亮出兵器。
白眉老僧抬手制止：“讓她過去。“
明鏡的遺體安放在菩提樹下，面容安詳如睡。晏紅衣跪在他身旁，將往生蓮放在他心口，咬破手指在周圍畫下繁復(fù)血符。
“以我血，喚汝魂...“她念動咒語，往生蓮漸漸融入明鏡體內(nèi)。
一炷香過去，明鏡依舊沒有動靜。晏紅衣臉色越來越白，畫符的手指開始顫抖。
“怎么會...“她絕望地看向老僧。
老僧嘆息：“或許是他自己不愿回來。明鏡修成他心通，能感知你為他承受的痛苦...“
晏紅衣突然俯身吻住明鏡的唇，一滴淚落在他的臉上：“笨蛋...你以為這樣是為我好？沒有你...“她的聲音哽咽，“這人間...太冷了...“
剎那間，明鏡眉心朱砂大亮。往生蓮的虛影從他心口綻放，籠罩兩人。晏紅衣感覺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所有傷痕瞬間愈合。
明鏡睫毛輕顫，緩緩睜眼。他抬手撫上晏紅衣的臉：“你...又哭了...“
晏紅衣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再敢死一次，我就殺光天下人給你陪葬！“
明鏡虛弱地笑了：“好...“
遠(yuǎn)處突然傳來急促鐘聲。一個小和尚慌張跑來：“首座！魔教大軍壓境，說要討回他們的圣女！“
晏紅衣皺眉：“我沒下令...“
明鏡卻神色凝重：“不是你師父？“
“師父三年前就...“晏紅衣突然頓住，臉色大變，“除非...是師叔出關(guān)了！“
伽藍(lán)寺山門外，黑壓壓的魔教大軍前，一名黑袍男子凌空而立。他面容陰鷙，左眼覆著黑色眼罩。
“夜無眠！“晏紅衣咬牙，“這個瘋子怎么還活著？“
夜無眠是上任魔教左使，因修煉禁術(shù)走火入魔被老教主封印。他此刻散發(fā)的氣息，竟比晏紅衣巔峰時期還要恐怖數(shù)倍。
“師侄女，好久不見。“夜無眠陰笑，“聽說你為個和尚叛出圣教？真是丟盡我教臉面！“
晏紅衣?lián)踉趧偺K醒的明鏡前：“我的事輪不到你管！“
“當(dāng)然要管。“夜無眠抬手，一道黑氣直射而來，“教主之位該換人了！“
明鏡突然推開晏紅衣，雙手結(jié)印，一道金色屏障擋住黑氣。令人震驚的是，他施展的并非佛門功法，而是與夜無眠同源的魔教秘術(shù)！
“什么？！“晏紅衣不可置信地看著明鏡。
夜無眠卻大笑：“果然！我早看出你是'那個人'的轉(zhuǎn)世！“他猛地扯開衣袍，露出胸口與明鏡一模一樣的朱砂印記，“我們?nèi)齻€的恩怨，該了結(jié)了！“
明鏡面色蒼白：“紅衣，快走！他不是要教主之位，他是要...“
“開啟黃泉之門！“夜無眠狂笑著催動秘法，大地開始震顫，“用佛魔之血獻(xiàn)祭，復(fù)活我們真正的師父——天魔老人！“
晏紅衣如遭雷擊。天魔老人是三百年前幾乎毀滅修真界的魔頭，傳說被佛祖鎮(zhèn)壓在黃泉之下。若他復(fù)活...
明鏡突然握住她的手：“紅衣，記得禁地水鏡嗎？那不僅是考驗(yàn)，也是記憶。“他眼中泛起金光，“我們前世...是師兄妹...“
剎那間，往生蓮殘留的力量觸發(fā)記憶傳承。晏紅衣眼前浮現(xiàn)出三百年前的畫面：
青燈古佛下，三個孩童跪在天魔老人面前。黑衣男孩眼神陰鷙(夜無眠前世)，紅衣女孩天真爛漫(晏紅衣前世)，而白衣男孩眉間一點(diǎn)朱砂(明鏡前世)...
“原來如此...“晏紅衣喃喃。她終于明白為何初見明鏡就有莫名熟悉感，為何自己能輕易突破伽藍(lán)寺禁制...
夜無眠的陣法已經(jīng)完成大半，天空裂開一道血色縫隙。明鏡咬牙站起：“必須阻止他！但以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晏紅衣突然笑了，那笑容明媚如初見時的少女：“傻子，我們還有紅蓮焚世訣啊。“她拉起明鏡的手，“不過這次，是融合版。“
明鏡會意，與她十指相扣。奇跡發(fā)生了——佛門金光與紅蓮業(yè)火交織，化作純凈的白金色火焰，將夜無眠的陣法寸寸焚毀。
“不可能！“夜無眠尖叫，“佛魔相克，怎么可能融合？！“
“因?yàn)閻郾群迯?qiáng)大。“明鏡輕聲道。他與晏紅衣同時出手，白焰化作鳳凰直沖夜無眠。
夜無眠被火焰吞沒的瞬間，天空裂縫中突然伸出一只巨手抓向晏紅衣。明鏡毫不猶豫將她推開，自己卻被巨手抓住拖向裂縫！
“明鏡！“晏紅衣縱身躍起，紅綾纏住他的腰。兩人在半空中與巨手角力，眼看都要被拖入黃泉...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劍光從天而降斬斷巨手。白衣劍仙御劍而來，竟是青城派失蹤多年的上一任掌門！
“師父？！“晏紅衣震驚更甚。
“女兒...“劍仙眼中含淚，“對不起，當(dāng)年沒能保護(hù)你...“
原來晏紅衣真是青城派掌門之女，七歲那年被魔教擄走并篡改記憶。而屠殺圣教分壇的，正是夜無眠假扮的正道人士！
巨手再次伸出，這次直取劍仙。明鏡突然盤坐虛空，誦起往生咒。他周身綻放無量光，竟是要效仿佛祖舍身飼魔！
“不要！“晏紅衣?lián)渖先ケё∷罢f好不再丟下我的！“
明鏡溫柔地拭去她的淚水：“這次不會了。“他指向她心口，“往生蓮的力量還在，我們可以...“
晏紅衣瞬間明白。她與明鏡額頭相貼，同時念動咒語。往生蓮的虛影從兩人體內(nèi)飛出，化作千萬朵白蓮封住天空裂縫。
“不——！“天魔老人的怒吼漸漸遠(yuǎn)去。
風(fēng)暴平息后，明鏡與晏紅衣相擁墜落。劍仙御劍接住他們，發(fā)現(xiàn)兩人氣息交融，竟結(jié)成了一種奇妙的共生狀態(tài)。
三個月后，青城山腳多了間草廬。常有村民看見一對璧人：男子一襲白衣眉點(diǎn)朱砂，女子紅衣烈烈風(fēng)華絕代。奇怪的是，他們時而討論佛法，時而演練魔功，卻相處得無比和諧。
這日黃昏，晏紅衣靠在明鏡肩頭把玩他的念珠：“和尚，你還俗了怎么還天天念佛？“
明鏡微笑：“佛在心中，不在形跡。“他忽然壓低聲音，“況且...昨夜某人不是嫌我太'不守清規(guī)'？“
晏紅衣耳根通紅，作勢要打他。明鏡捉住她的手，正色道：“說真的，你后悔嗎？放棄魔教圣女之位...“
“比起統(tǒng)御萬千教眾...“晏紅衣望進(jìn)他的眼睛，“我更喜歡統(tǒng)治一個圣僧的心。“
遠(yuǎn)處傳來孩童嬉笑聲。一群小乞丐跑來，為首的女孩遞上一束野花：“紅衣姐姐，明天還能教我們練劍嗎？“
晏紅衣揉揉女孩的頭：“叫姐夫也一起來。“
明鏡看著她和孩子們玩鬧的身影，想起那日在往生蓮前看到的未來片段：他們將在亂世中收養(yǎng)無數(shù)孤兒，創(chuàng)立“紅蓮凈世宗“，教導(dǎo)弟子們“以武止戈，以愛化劫“。
夕陽將兩人身影拉得很長，交疊在一起，再也分不清是紅是白。
山門外石碑上，新刻的兩行字在余暉中熠熠生輝：
“紅蓮業(yè)火焚千障，明鏡菩提照大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