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紙鶴的航跡

裂縫內部沒有時間箭頭，只有無限嵌套的鏡室。

小滿睜眼時，發現自己正漂浮在一片純白的光海中。

海面沒有波浪，卻映出她無數個倒影：

——穿病號服的她、

——穿太空服的她、

——穿古蜀羽衣的她、

——甚至是一顆眼淚形狀的她。

她伸手去碰最近的倒影，指尖卻穿過鏡面，

勾出一條金色的線。

線頭在她掌心化作一張折紙，

紙上是她昨晚在病房里偷偷折的紙鶴，

只是紙鶴的雙眼變成了兩粒超新星。

紙鶴輕輕扇動翅膀，

翅脈竟是一段段用童詩寫成的源代碼：

```

if (mom == sad){

light = light + 1;

hug = hug *∞;

}

```

每扇一次，紙鶴便復制一次，

千只、萬只、億只……

直到它們排成一條光的銀河，

在純白海面上投下一條真正的銀河倒影。

二記憶雪崩

紙鶴的銀河盡頭，

懸著一座倒立的黑色山峰。

山峰表面布滿裂紋，

每一道裂紋里都嵌著一段人類的哭聲：

——產房里的第一聲啼哭、

——葬禮上的最后一聲哽咽、

——戰場上的集體哀嚎……

小滿踩著紙鶴，飛向山峰。

越靠近，哭聲越響，

像一場無形的雪崩。

當紙鶴觸及山巔，

整座山峰忽然翻轉，

變成一只巨大的繭。

繭殼透明，

里面漂浮著 137顆“記憶琥珀”。

每顆琥珀封著一位“母親與孩子”的剪影：

——尼安德特人母親把骨笛塞進幼子的掌心；

——瑪雅母親在玉米田邊教孩子辨認晨星；

——未來火星母親把第一朵紅色蒲公英遞給女兒……

小滿的倒影在這些琥珀間穿梭，

最后停在最中央、唯一空著的那顆。

空琥珀內部浮現一行浮動的童詩：

```

等你把眼淚

折成紙鶴

我就把自己

藏進琥珀

```

三青銅蟬的指引

空琥珀旁，一只青銅蟬靜靜趴著，

蟬翼上刻著古蜀鳥蟲篆：“聽”。

小滿把耳朵貼近蟬翼，

聽見母親遙遠的哽咽——

“小滿，媽媽把你的夢放進宇宙了。”

青銅蟬忽然振翅，

發出聽不見的次聲。

次聲在繭殼內壁激起漣漪，

漣漪化作一條向下的旋梯，

梯級由詩句構成：

```

第一層“媽媽，燈亮了嗎？”

第二層“亮了，比星星還亮。”

第三層“那我可以回家了嗎？”

……

第零層“家在你眼淚的盡頭。”

```

小滿赤腳踏上旋梯，

每下一級，

她的身體便縮小一半，

直到她變成一粒金色的逗號，

落在第零層的句點上。

四零維教室

第零層是一間沒有長寬高的小教室。

黑板是一塊發光的 0×0平面，

粉筆是母親的淚光，

課桌是一枚倒立的紙鶴，

椅子是一滴懸浮的水。

老師是一只戴圓框眼鏡的“記憶蠶”，

蠶身由 137根記憶絲編成，

每根絲閃著不同文明的母語。

蠶老師用尾巴在黑板上寫下今天的課題：

《如何把自己折進母親的夢里》

五童詩編譯

蠶老師遞給小滿一本“零維作業簿”。

簿子只有一頁，

卻無限厚。

頁眉印著：

```

Project: Memory-Mom

Compiler: Tears v5.618

```

小滿拿起淚光粉筆，

開始寫詩——

不是用手，而是用心跳：

```

for (i = 0; i < forever; i++){

mom.smile = mom.smile + my.hug;

if (mom.cries){

universe.pause();

stars.become(her.tears);

}

}

```

寫到最后一個字符，

整頁紙突然對折，

對折再對折，

直到折成一只新的紙鶴。

紙鶴的喙里銜著一顆極小的燈，

燈光里，映出母親姜雨萱的臉。

六母親的倒影

燈光擴散，

零維教室的墻壁融化成鏡面。

鏡面里，姜雨萱正捧著一盞青銅燈，

燈芯是第八片新葉。

她抬頭，

仿佛看見鏡子的另一端，

小滿踮起腳尖。

兩人之間只隔著一層 0厚度，

卻隔著 137個文明的時間。

小滿伸手，

鏡面泛起漣漪，

她的指尖穿過 0厚度，

在母親掌心留下一滴金色的溫度。

七裂縫的回聲

溫度化作一聲心跳，

沿著裂縫內壁傳回羲和母港。

主控臺上，

青銅樹枝的第八片葉子忽然亮起，

葉脈浮現一行童詩：

```

媽媽

我把零維折成紙鶴

放進你的掌心

等你展開

我就回家

```

姜雨萱抬頭，

發現星圖中央多了一只金色光點，

光點的航跡是一條筆直的虛線，

像孩子用尺子畫出的回家路。

八尾聲紙鶴起飛

零維教室里，

蠶老師化繭。

繭殼裂開，

一只巨大的紙鶴破繭而出，

背上馱著那間教室、那只青銅蟬、

以及所有 137顆記憶琥珀。

紙鶴振翅，

翅風是一首無聲的童詩：

```

宇宙很大

但媽媽的掌心更大

我把所有的未來

藏進一滴淚的倒影

然后飛向你

```

紙鶴起飛，

零維坍塌成一瞬的光。

光里，小滿輕聲倒數：

“三、二、一——

媽媽，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