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油麻地，褪去了白日的喧囂，霓虹燈牌閃爍，將街道染成一片光怪陸離的色彩。空氣里混雜著大排檔的鑊氣、霓虹燈的微熱以及某種蠢蠢欲動的欲望氣息。

陳鋒換上了一身深色的便裝，夾克領子豎起，稍稍遮掩了面容，融入了廟街熙攘的人流之中。他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只是憑借著【初級情報分析】帶來的那絲若有若無的靈感，以及【危機直覺】對特定環境的微弱反饋，漫無目的地閑逛著。

宋子豪出獄后會去哪里？他以前的兄弟？熟悉的落腳點？或者，只是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舔舐傷口？

那條“搞定了？”的信息，發送自九龍城寨的公共電話。號碼幫的貨剛丟，殺手就出現。這兩者之間，是否真有聯系？如果有，號碼幫的人又通常在哪里活動？

信息太少，如同大海撈針。但他必須做點什么，被動等待從來不是他的風格。

廟街魚龍混雜，三教九流匯聚，既是銷贓窩贓的好處所，也是各種消息暗中流傳的集散地。陳鋒看似隨意地走著，耳朵卻捕捉著周圍零碎的對話，眼睛掃過那些在陰影里交頭接耳的身影。

“……越南幫那單野睇來要爆了……”

“……癡線，而家咁多差佬……”

“……聽講話號碼幫蝕咗批大嘢，四眼明撲到咗……”

“……噓！細聲點！”

一些零散的詞匯飄進耳朵，【初級情報分析】被動生效，自動將這些碎片與他所知的信息關聯。

越南幫？號碼幫蝕了大貨？四眼明撲街？

殺手是越南裔。號碼幫丟了錢和粉。四眼明…好像是號碼幫的一個小頭目？

線索似乎隱隱串起了一條線，但依舊模糊。

他拐進一條更加狹窄、燈光昏暗的后巷。這里的氣味更加復雜，垃圾餿味、尿騷味、還有廉價香水的刺鼻味混合在一起。

巷子深處，幾個穿著花襯衫的古惑仔正圍著一個瑟瑟發抖的瘦弱男人，推推搡搡，似乎在逼問什么。

“……錢呢？粉呢？明哥點會無緣無故撲街？系咪你吞咗？”（錢呢？粉呢？明哥怎么會無緣無故撲街？是不是你吞了？）

“唔系我啊…大佬…我真系唔知…我就系幫明哥睇下車…”（不是我啊大哥…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幫明哥看看車…）

“睇車？睇到差佬窩里？打死你呢個二五仔！”（看車？看到警察窩里？打死你這個反骨仔！）

古惑仔們罵罵咧咧，拳頭就要落下。

陳鋒目光一凝。號碼幫？明哥？撲街？看車？

【危機直覺】輕微觸動，提示此事可能與他相關。

他快步上前，低喝一聲：“做咩？”

那幾個古惑仔嚇了一跳，回頭看到只有陳鋒一個人，而且面生，頓時又囂張起來：“邊條褲襠裂咗漏你出嚟？少多管閑事！滾開！”（哪個褲襠裂了把你漏出來？少多管閑事！滾開！）

陳鋒沒理會他們，目光看向那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瘦弱男人：“你系幫四眼明睇車嘅？幾時嘅事？咩車？”（你是幫四眼明看車的？什么時候的事？什么車？）

那男人像是抓到救命稻草，連忙道：“就…就前日…系一輛白色麵包車…停喺上海街后巷…”（就…就前天…是一輛白色面包車…停在上海街后巷…）

上海街后巷！正是他撿到公文包的地方！

陳鋒心里一震，面上卻不動聲色：“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瞓著咗…醒過嚟…車同明哥都唔見咗…之后…之后就聽講話明哥撲街…差佬拉人…”（然后…然后我睡著了…醒過來…車和明哥都不見了…之后…之后就聽說明哥撲街…警察抓人…）

“你同差佬講咗乜？”（你跟警察說了什么？）一個古惑仔惡狠狠地打斷他。

“我…我咩都冇講啊…我驚啊…”（我…我什么都沒說啊…我害怕啊…）

陳鋒瞬間明白了大半。四眼明可能就是那天晚上負責交易或者轉移“貨款”的人，他把車停在偏僻后巷，讓這個小弟看著，自己可能去辦其他事，結果回來發現車和貨都不見了（被陳鋒撿漏），小弟又說不清，盛怒之下可能教訓小弟時突發意外（比如心臟病或失足）掛了，或者被聞訊而來的敵對勢力做了？而號碼幫則以為是小弟黑吃黑或者報了警，正在清理門戶。

而那個殺手…可能是號碼幫遷怒，認為是有警察插手黑吃了他們的貨，所以派人來報復？畢竟那天他確實出現在附近，還“發現”了贓物。

邏輯上似乎說得通！

就在他理清思路的瞬間，【初級情報分析】技能似乎閃爍了一下，帶來一絲微弱的提示——那個殺手的呼機信息發送時間，與四眼明“撲街”的時間段高度吻合！“搞定了？”可能不是問刺殺是否成功，而是問“清理門戶”是否搞定！

但發信人是誰？是號碼幫的上層？還是…

“喂！你問夠未啊？系咪想惹麻煩？”古惑仔見陳鋒不語，不耐煩地推了他一把。

陳鋒眼神一冷，反手扣住對方手腕，輕輕一扭。

“啊呀！”那古惑仔頓時慘叫起來。

另外幾人見狀，罵著掏出小刀和指虎就要圍上來。

陳鋒不想糾纏，猛地將手里的人向前一推，撞倒兩人，同時拉起那個嚇傻的小弟：“走！”

兩人迅速沖出后巷，混入廟街的人流中。那幾個古惑仔追了幾步，見人多，罵罵咧咧地停下了。

陳鋒將那個小弟帶到相對安全的路口，塞給他幾張鈔票：“搵個地方匿埋，號碼幫嘅人唔會放過你。”（找個地方躲起來，號碼幫的人不會放過你。）

那小弟千恩萬謝，慌忙跑了。

陳鋒看著他的背影，目光深邃。線索更多了，但也更復雜。號碼幫的報復似乎可以解釋，但總覺得哪里還有些不對勁，過于順理成章了。

他需要更多信息。

看了看時間，還早。他想起宋子豪。這類經歷過風浪、隱于市井的人物，有時候反而是最好的信息源。

他嘗試著走向記憶中宋子豪可能會去的一些地方：幾家老字號的大排檔，一個偏僻的修車行，甚至是一個看起來毫不起眼、放著粵曲的老式茶餐廳。

但都沒有收獲。宋子豪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直到他經過一間位于小巷深處、招牌昏暗的“和平酒吧”。酒吧門口沒什么特別，但【危機直覺】卻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熟悉的感應。

不是危險，而是一種…同類的氣息？或者說，是某種經歷過血火沉淀下來的滄桑感。

他推開沉重的木門，走了進去。

酒吧內部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煙酒、舊木頭和一絲廉價香水的混合氣味。老式的吊扇緩緩轉動，播著一首低沉哀怨的英文老歌。客人不多，三三兩兩分散在卡座里低聲交談。

吧臺后面，一個穿著簡單白襯衫、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眼神溫和卻帶著距離感的中年男人，正安靜地擦拭著玻璃杯。

正是宋子豪。

他看起來比白天出獄時平靜了許多，但眉宇間那抹化不開的郁結和警惕依舊存在。

看到陳鋒進來，宋子豪擦拭杯子的動作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隨即恢復平靜，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陳鋒走到吧臺前，在高腳凳上坐下。

“喝點什么？”宋子豪的聲音平和，聽不出情緒。

“啤酒，謝謝。”

宋子豪轉身從冷藏柜里拿出一瓶本地啤酒，用開瓶器熟練地打開，推到他面前。

兩人一時無話。只有哀怨的歌聲在空氣中流淌。

“豪哥，呢度環境幾好。”（豪哥，這里環境不錯。）陳鋒抿了口啤酒，率先打破沉默。

“揾食啫，混口飯吃。”宋子豪繼續擦著杯子，語氣平淡。

“今日下晝…冇事吧？”陳鋒試探著問。

宋子豪抬眼看了他一下，目光深邃：“冇事。勞煩關心。”他似乎不想多談白天的事情。

陳鋒也不再追問，只是看似隨意地閑聊著，目光卻悄悄掃視著酒吧的環境和零星的客人。

【初級情報分析】和【危機直覺】同時默默運轉。

吧臺角落放著一本半舊的《汽車維修指南》，書頁間夾著一支鉛筆。

宋子豪倒酒、擦杯子的動作穩定而精準，帶著一種刻入骨髓的習慣性警惕。

角落里一個獨自喝酒的胖子和吧臺另一側一對低聲交談的情侶，看起來都只是普通客人。

但最里面一個卡座，兩個穿著西裝、卻難掩江湖氣的男人，似乎多看了宋子豪幾眼，眼神有些復雜。

就在陳鋒琢磨著怎么旁敲側擊問問號碼幫或者近期江湖風聲時。

酒吧的門再次被推開。

一個穿著花里胡哨襯衫、戴著金鏈子、滿臉酒氣的壯漢摟著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踉蹌著走了進來，嘴里不干不凈地嚷嚷著：“豪哥！豪哥！睇下邊個翻來睇你啦！唔使系赤柱食皇家飯嘅感覺系咪好正啊？哈哈哈！”（豪哥！豪哥！看誰回來看你啦！不用在赤柱吃皇家飯的感覺是不是很正啊？哈哈哈！）

刺耳的笑聲打破了酒吧的寧靜。

宋子豪擦拭杯子的手停住了，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但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

那壯漢顯然是來故意找茬的，他掙脫開女伴，搖搖晃晃地走到吧臺前，用力拍著臺面：“喂！同你講野啊！啞咗啊？以前嘅威風去咗邊啊？而家就系個睇酒吧嘅老嘢！”（喂！跟你說話啊！啞巴了？以前的威風去哪了？現在就是個看酒吧的老家伙！）

卡座里那兩個西裝男皺起了眉頭，似乎想站起來，但又有些猶豫。

宋子豪依舊沉默，只是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和擦布。

陳鋒的【危機直覺】開始輕微報警，提示沖突即將升級。

那壯漢見宋子豪不理會，覺得失了面子，罵得更難聽了，甚至伸手想去推搡宋子豪：“同我扮曬嘢！信唔信我……”（跟我裝模作樣！信不信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

一直沉默的宋子豪動了！

動作快如閃電！

沒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聽到一聲清脆的骨折聲和壯漢殺豬般的慘叫！

宋子豪一只手如同鐵鉗般反扣住了壯漢伸過來的手腕，將其手臂扭曲成一個詭異的角度，另一只手不知何時拿起了一個厚實的玻璃煙灰缸，冰冷的邊緣緊緊抵在壯漢的喉嚨上！

整個過程不到一秒！

快！準！狠！

壯漢的酒瞬間醒了，疼得冷汗直冒，臉色慘白，喉嚨被抵住，連慘叫都發不出來，只剩下恐懼的嗬嗬聲。他那個女伴嚇得尖叫一聲躲到一邊。

酒吧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吊扇轉動和哀怨歌聲的背景音。

宋子豪的眼神冰冷得嚇人，看著壯漢，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呢度系我睇嘅場。要飲酒，我歡迎。要搞事，滾出去。”（這里是我看的場。要喝酒，我歡迎。要搞事，滾出去。）

他手腕微微用力，壯漢又是一聲壓抑的痛哼。

“聽明未？”（聽明白沒有？）

壯漢拼命點頭，眼中滿是恐懼。

宋子豪這才松開了手，順勢一推。壯漢踉蹌著后退好幾步，捂著自己明顯已經脫臼甚至骨折的手腕，屁都不敢放一個，連滾爬爬地沖出了酒吧，連女伴都顧不上了。

宋子豪面無表情地將煙灰缸放回原位，拿起擦布，繼續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吧臺，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過。

酒吧里安靜得落針可聞。那對情侶匆匆結賬離開。角落的胖子低下頭默默喝酒。卡座里的兩個西裝男對視一眼，眼神復雜，最終也起身離開了。

陳鋒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中暗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豪哥還是那個豪哥。

他喝完最后一口啤酒，放下鈔票，站起身。

“豪哥，手藝冇退步。”（豪哥，手藝沒退步。）他笑了笑。

宋子豪抬眼看了看他，眼神依舊平靜，只是微微點了下頭：“慢行。”（慢走。）

陳鋒轉身走出和平酒吧，夜風一吹，精神了不少。

雖然沒有直接問到什么有價值的信息，但并非全無收獲。見到了宋子豪，確認他暫時安全，也親眼見識了他的狀態和身手。更重要的是，那個來找茬的壯漢，雖然是個小角色，但或許能引出點什么。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扇昏黃的酒吧木門。

江湖，不是你想退，就能徹底退出的。

暗流之下，更大的風暴，或許正在醞釀。

而他自己，也已經身處這漩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