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還從來沒有人出去過，沒有人想過，也沒有人做過。他們像一個被困在引力圈里的球，不論怎樣運動，都被劃定了一切。

當象征了這一整個世界的鐘聲響起時，一切又會回歸于原點，像是一場大爆炸，又再次開始一場新的輪回。不過，陳震還只聽過一次鐘聲。

那鐘聲清脆而空靈，仿佛一道清流沖刷了大腦的一切雜念，世界被打下一道暫停指令，陳震內心的一切不安和痛苦都化為烏有。那鐘聲只響了一次，在此之后便歸于平常，它匆匆的來，只帶走人心中的雜念與痛苦。

那時，陳震獨自躺在自己臥室的小世界里，寂靜、昏暗，甚至陰冷。那時的他，冷靜的可怕。

“陳震，你在哪兒啊？”一個高亢的聲音似有似無的傳來。

陳震緩慢用手撐起身子，他的腦袋猛地暈眩起來持續不散，他緩了好久，才勉強算有力氣和意志支撐他起來。

陳震坐在床上，雙腳在床下探著，好不容易穿上翻倒在地上四散的拖鞋。打開房間門，又是一道強光襲來，直刺的陳震睜不開眼，他瞇著雙眼，眼前的畫面扭曲著，失了真。

哪里來的聲音呢？

陳震巡了一圈，還是什么人都沒有。他的腦袋仍舊昏沉，但眼睛卻能夠睜開了。他的臉有些浮腫，喉嚨里卡著一口痰，說不出話，他也沒發出什么聲音的想法。

踩著柔軟的拖鞋，陳震毫無聲息的走到洗手間，他站在洗手池邊上，給自己的臉抹了一把涼水。他用手在臉上擦了擦，手上又多了一層油膩。洗手池的水龍頭被關上，上面還在滴著水珠，水珠砸在水池里，發出“咚”的聲響。

陳震的眼睛失了焦，呆滯的盯著水面，雙手撐在大理石洗手臺上，一動不動。

“咔…咔…”

客廳墻上的掛鐘有節奏的響著，大門沒有關，門外的光正好踏過門檻，照亮了掛鐘上轉動的指針。長針轉了一圈又一圈，光往外走了好遠，直到照不到掛鐘，“咔咔”聲也不再引人注意，陳震卻依然在那撐著，發著呆。

“怎么這么暗啊，陳震，你怎么不開燈？”

門外來了人，抱怨了幾句后，把半開著的門徹底打開，客廳里更亮了。

“陳震，你在哪里？”

“我在洗手間。”

“你呆在這里干嘛啊，水池都快滿了，一地的水也不知道擦一下。平時沒事就不要總待在家里嘛，也要出去走走。”

“額…嗯。”

陳震只是淡淡回了一句，然后沒再說什么，低著頭走開了。他往外走著，從客廳外刺來的亮光讓他睜不開眼，他瞇著水腫的眼，往外走。他的拖鞋沾了水，一邊走著，地上一邊留下水漬，鞋底平時沒注意的泥巴在此刻化開，弄的滿地都是黃泥水。

“誒！你看你腳下！別在這亂走了，快去拿拖把自己拖了！”陳震的身后傳來一陣無奈的聲音。

“額，好，媽。”

……

想起今天的事，陳震其實還是還是很生氣，這并非獲得什么還是失去什么的事，而是一個關乎自己清白，不可逃避的問題。

算算年齡，陳震也已經是16歲的人了，有些事不管愿意不愿意，也都猝不及防的到來，逃避不了。每當他坐在學校常年見不到光，只能依靠白熾燈照明的教室里時，時間的流逝感便變得格外強烈，一個名為恐懼的情緒就有了各種代名詞。

他那時還是高二，整天坐在自己邁不開腿的位子上不帶情緒的讀，寫。從第一次步入這所高中時，他的心里還稍帶著熱情。現在呢？早沒了！

有時他還會像一個年邁的老頭回憶起當年，對某些事情宛若初戀。

陳震放下手中墨水見底的筆，書上滿是字跡，畫了很多涂鴉。他環視著周圍的一切。一間40人的教室被塞下了52張桌子，兩條過道僅能通過一人。教室開著燈，和外頭相比卻還是要暗些，但他早就習慣了。這種壓抑的感覺，他心里早就習慣了。

“老師，就是他，就是他干的！我都沒惹他！雖然他平時看起來一副乖學生模樣，但老師你是不知道，他壞的很……壞的很！”

“……”

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走路聲從走廊上傳來，很重，很快，聽起來很帶情緒。陳震聽出來了，是隔壁班的劉老師。

劉老師很高，比學校里大多數男老師都高，還很兇。長的很兇，說話更兇。當陳震看到劉老師從門框里出來，他感覺有一陣強風吹向了自己讓他不得不瞇起雙眼。

“陳震！跟我出來一趟。”

辦公室里，因為是中午，沒有別的老師。窗戶被拉上了窗簾，但還是遮不住窗外的太陽。太陽拉長了辦公室里三個人的影子，揉在了一起，成了一團黑。

“不是我……我沒有……沒有。”

“不是你你這么害怕什么啊？怕我啊？別是做賊心虛……”

在劉老師的身旁站著一個女生，看著陳震的卑微樣，也跟著吼起來。

“不是你偷了我的發卡還能是誰？平時你看我的眼神就不對，像你這樣的男的最惡心了！”

“是你你就承認，別在這浪費時間，大家都好交代！”

“不是我。”

“一說就不是你，你還不承認！”

此刻的場景，不像是維護正義，倒像是一場不公的批斗，全憑嗓門和氣勢，壓的陳震喘不過氣。一整個中午，陳震被困在了這種氛圍里，無法逃脫。一時間，一沖火氣從陳震的胸腔噴發出來。

“不是我啊！要欺負人，找別人去啊！”

陳震憤怒的沖出辦公室，那個下午，他翻出了學校，試圖尋找自己的黃昏。可是，那天下午下了小雨，似是哭泣。

……

“你好嗎？你在嗎？”

陳震躺在濕潤的草地上。雨水打濕了他的后背，他滿不在乎的躺在上面，面朝夜空，伸出右手。

“是你嗎？我想你了。”

透過指縫，陳震看見那獨屬于夜晚天空的黑色，朝天大喊：“我不喜歡！”

逐漸的，他閉上了雙眼，放松了身體，再沒了力氣。

我真的，好想，好想去。那樣的世界，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