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溟苦海，終年寒霧繚繞，冰層之下埋藏著上古戰場的尸骸與神兵碎片。傳說此地是帝尊斬滅魔神“淵剎”之所，魔神之血浸透萬里冰原，怨氣化為蝕骨寒毒，尋常修士觸之即亡。

凌塵的靴底早已被冰棱割裂，每一步都留下淡紅的冰印。他體內的靈力幾近枯竭，唯有胸口一絲溫熱護住心脈——那是師妹云昭臨別前塞給他的“離火玉”，此刻正燙得灼人。

“咳……”他又吐出一口血，血沫尚未落地便凝成冰晶。

三日前的圍殺仍歷歷在目。西圣萬靈天的“圣使”們笑吟吟拋出鎖靈鏈，稱他私通魔族，罪當煉魂。若非他強行催動《百煉鍛體決》崩斷三根肋骨掙脫，早已成為枯骨。

——但真正的殺機，來自那道隱在霧中的身影。

那人抬手間引動九幽寒氣，分明是北蒼長生天皇族秘傳的《寒溟訣》！

“北蒼皇族……也要我死么？”凌塵低笑一聲，眼底卻凝起冰霜。

……

苦海邊緣，三名黑袍人踏冰而立。為首者掌心托著一枚琉璃鏡，鏡中映出凌塵踉蹌的身影。

“大人，何不直接擒殺？此子雖只是靈動境，卻詭計多端。”左側侍從躬身道。

“苦海禁地，天尊亦難施展靈力。”為首者掀開兜帽，露出一張俊美陰郁的面容，眉心一道冰紋若隱若現，“況且……那位要的是他‘意外’葬身魔物之口，而非死于北蒼皇室之手。”

他指尖輕點，琉璃鏡中浮現出冰層下蠕動的黑影：“放出三只‘蝕骨魔蛭’，夠他化為膿血了。”

……

凌塵猛地俯身，耳畔貼緊冰面。

——窸窣、窸窣……

冰下傳來黏液摩擦的聲響，越來越近！

他毫不猶豫翻滾避開，原處的冰層轟然炸裂，三條布滿吸盤的墨色觸手穿刺而出，腥臭黏液滴落處冰面嗤嗤腐蝕。

“魔蛭？！”凌塵心頭一凜。此物唯有魔界裂隙旁才會滋生，怎會現身苦海？

不及細思，觸手再度纏來！他縱身后躍，指尖凝出最后一絲靈力化形——

靈力扭曲成一柄殘破短刃，正是云昭平日削木簪用的小刀模樣！

“碎！”他嘶聲劈砍，刀光斬斷一截觸手，墨綠血液噴濺。手臂頓時傳來鉆心劇痛——魔血竟在腐蝕他鍛體七重的筋骨！

另兩條觸手趁機纏住他的雙腿，猛力拖向冰裂深處。千鈞一發之際，他懷中離火玉驟然爆燃！

轟——！

赤焰騰起，魔蛭觸手焦黑蜷縮。凌塵趁機掙脫，踉蹌跌向前方迷霧。

……

迷霧盡頭，竟矗立著一座冰雕祭壇。壇上豎立一柄斷劍，劍身銹跡斑斑，卻透出一股斬天裂地的鋒銳之意！

凌塵胸口的離火玉忽然飛起，啪地貼合在斷劍缺口處。

劍身震顫，一道虛影自劍中浮現：

是個披著殘破戰甲的老者，左胸赫然有個窟窿，心口空蕩。

“北溟苦海，葬神葬魔……竟還有人族小娃娃能走到這兒？”老者虛影輕笑，“老夫‘北溟劍尊’，隕落萬載，殘魂寄于此劍——小娃娃，你身上怎會有‘陰陽泥’的氣息？”

凌塵猛地摸向懷中：臨行前師父塞給他的那包北蒼特產“鍛體輔料”，竟是未被煉化的原始陰陽泥！

“前輩可知如何離開此地？”

“離開？”劍尊虛影指向祭壇下方，“此地鎮壓著魔神淵剎的一截指骨，魔氣萬年不散，早自成絕陣。除非……”

他目光忽然銳利如劍：“你修了《百煉鍛體決》？甚好！以陰陽泥重塑心脈，再引魔氣淬煉——若能撐住不死，或可借魔骨之力短暫‘截天’！”

凌塵瞳孔驟縮。

引魔氣入體？自古無人敢試！

但下一刻，他感應到懷中一枚玉符悄然碎裂——那是云昭的命符！

她遇險了！

再無猶豫。

他抓起陰陽泥按向心口，縱身躍入祭壇下的幽暗深淵！

“瘋子！竟真敢跳？！”劍尊虛影愕然，隨即大笑，“好！老夫便賭上這縷殘魂，助你截天三息！”

深淵之下，魔嘯震天。

三日后，苦海冰爆。

一道身影踏魔蛟頭顱破冰而出，周身靈力與魔氣交織，眸中左眼清明，右眼猩紅。

他抬手虛握，千里冰原頃刻崩裂！

“北蒼皇族？西圣圣使？”

少年輕笑，聲徹九霄：

“且看我這魔窟殘魂，如何向天借勢——斬盡爾等魑魅魍魎！”

苦海深淵之下，并非想象中的漆黑泥濘，反而是一片光怪陸離、魔氣森然的詭異空間。巨大的魔神指骨如擎天柱般矗立中央，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威壓，無數怨靈般的魔氣黑絮環繞其飛舞嘶嚎，尋常修士在此，只怕瞬間就會被魔意侵蝕，化為只知殺戮的怪物。

凌塵躍入的瞬間，磅礴的魔氣便如聞到血腥的鯊魚，瘋狂涌來，鉆入他破裂的傷口，侵蝕他的經脈。《百煉鍛體決》自行運轉到極致，體表泛起古銅色的微光，艱難地抵抗著，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小子！陰陽泥，按于心竅！以《百煉鍛體決》煉化，重塑心脈，此為基！再以《升靈決》逆運，引魔氣為柴，煅燒己身！”北溟劍尊的殘魂依附在斷劍上，緊隨而下，聲音直接在凌塵識海中炸響，帶著一絲瘋狂與決絕。

凌塵悶哼一聲，毫不猶豫地將那團粘稠冰冷、黑白交織的陰陽泥狠狠拍在胸口。滋啦！仿佛燒紅的烙鐵燙入皮肉，極寒與極熱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瞬間爆發，沖入心脈。

“呃啊——！”饒是他意志堅韌如鐵，也忍不住發出痛苦的低吼。經脈仿佛被寸寸撕裂又強行粘合，心臟劇烈跳動，幾乎要爆開。陰陽泥的力量與魔氣的侵蝕在他體內瘋狂交戰。

意識逐漸模糊，云昭淺笑的臉龐卻在腦海中越發清晰。

“師兄，等你回來…”

“我們一起去看南尊的九霄花海…”

“我不能死在這里！”一股驚人的求生欲自靈魂深處爆發，《百煉鍛體決》的運行路線陡然一變，變得更加古老霸道，竟隱隱與這深淵魔氣產生了一絲共鳴。是了，師父曾說，這煉體訣傳自北蒼臨城，而臨城，正是萬年前百族大戰時，抵御魔物最前沿的堡壘之一！此訣本就有煉魔鍛體之效！

“就是現在！引魔入靈，化天為橋，截天一線！”劍尊殘魂大喝，那柄斷劍驟然亮起，雖殘破，卻有一股斬斷萬古的決絕劍意沖霄而起，短暫地逼開了周遭濃郁的魔氣，為凌塵爭取了一瞬之機。

凌塵福至心靈，本能地運轉起那玄之又玄的“截天”意境——并非真正的截天境，而是絕境之下，以北溟劍尊殘魂劍意為引，以魔氣靈力狂暴沖突為力，強行模擬出的最后一搏！

他右眼的猩紅瞬間壓過左眼的清明，周身氣息變得狂暴無比，卻又帶著一絲奇異的天地威壓。

“吼——！”

深淵震蕩，那截魔神指骨竟微微顫動，一頭由精純魔氣凝聚、守護指骨的魔蛟幻象咆哮著沖出，直撲凌塵！

外界，苦海冰原上。

三名黑袍人臉色微變。

“好強的魔氣波動！那小子引動了鎮壓之物？”眉心有冰紋的年輕人驚疑不定。

“大人，情況有變，是否……”

話音未落，腳下萬里冰原驟然劇烈震動，無數道蛛網般的裂痕瘋狂蔓延！

轟隆！！！

一聲震天巨響，冰原某處轟然炸裂，冰塊混合著漆黑魔氣沖上數百丈高空！在紛飛的冰屑與魔氣中，一道身影如流星般倒射而出，穩穩落在冰面上。

正是凌塵！

他衣衫襤褸，嘴角溢血，看起來狼狽不堪。但他的身姿挺拔如松，周身氣息混亂卻強大無比，靈力與魔氣詭異交織，左眼清明冷靜，右眼猩紅暴戾。更令人心悸的是，他腳下竟踏著一顆不斷逸散魔氣的巨大蛟龍頭顱虛影——雖是虛影，那猙獰痛苦的模樣，卻與方才深淵下的魔蛟一般無二！

他緩緩抬頭，目光鎖定三名黑袍人，沙啞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冰冷的殺意和奇異的回響，仿佛天地在共鳴：

“你們，是在等我？”

眉心有冰紋的年輕人瞳孔驟縮，失聲道：“不可能！你竟能煉化魔氣？！還斬了守護魔蛭？！”他看得分明，那蛟龍虛影，分明是魔氣本源所化，此刻卻被踩在腳下，意味著其靈識已被抹除！

凌塵咧嘴一笑，露出染血的牙齒，說不出的邪異：“不只是魔蛭…還有這份‘大禮’，一并還給你們！”

他抬起右手，五指張開，對著三人猛然一握！

“截天——冰獄！”

言出法隨！并非真正的言出法隨，而是他借來的三息“截天”之勢，引動了此地積攢萬年的寒冰煞氣與逸散的魔氣！

咔嚓！咔嚓！

三人周遭的空間瞬間被極致寒意凍結，黑色的冰棱憑空生成，化作一座囚籠，瘋狂擠壓，冰棱中更有魔氣嘶嚎，侵蝕護體靈光！

“區區靈動境…怎會引動天地之勢？！”兩名侍從驚駭欲絕，拼命抵抗，靈光卻在魔氣侵蝕下迅速暗淡。

那眉心冰紋的年輕人又驚又怒，周身爆發出璀璨冰藍光華，天尊境的修為毫無保留：“寒溟訣·冰封千里！”

轟！

兩股極寒之力對撞，冰獄囚籠劇烈震顫，出現裂痕。畢竟凌塵只是借勢，并非真正擁有截天境力量。

但就在這一瞬，凌塵動了！

他的身體仿佛融入了風中，快得只剩下一道殘影，直撲那年輕人！右手并指如劍，指尖凝聚著一點極致的幽暗——那是高度壓縮的魔氣與靈力的混合體，更蘊含了一縷北溟劍尊的斷劍之意！

“第一息！”凌塵的低吼在年輕人耳邊響起。

年輕人剛破開冰獄，舊力剛去新力未生，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根手指點向自己眉心！

“噗——！”

指尖并非洞穿頭顱，而是點在了那道冰紋之上。

“啊！！！”年輕人發出凄厲慘叫，眉心冰紋瞬間變得漆黑，然后轟然炸裂！他周身靈力瞬間暴走反噬，鮮血狂噴著倒飛出去，氣息急劇萎靡。

“大人！”兩名侍從驚駭。

凌塵看也不看結果，身形借力倒掠，冷冽的聲音回蕩在冰原上：

“這一指，是利息！告訴你們身后的人，我凌塵，回來了！”

話音落下，他周身那詭異強大的氣息如潮水般褪去，右眼的猩紅迅速消退，臉色變得慘白如紙，顯然代價巨大。他毫不停留，轉身化作一道流光，向著苦海之外疾馳而去。

兩名侍從連忙接住重傷的年輕人，面面相覷，皆看到對方眼中的恐懼與難以置信。

靈動境…竟一擊重創了天尊境的皇子？！

雖然借了此地詭異之勢，但那般果決狠辣的手段…

冰原上，只留下破碎的冰層、逸散的魔氣，以及那顆逐漸消散的魔蛟頭顱虛影，無聲訴說著方才發生的驚變。

遠處，凌塵強撐著最后一口氣，辨認方向。

“昭兒…等我…”

他懷中的命符碎片，微微發燙，指引著南方——九霄天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