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聽到她的話，沉默了。夜風吹過，帶著樓下花壇里月季的淡香，也吹起他風衣的衣角。他站在那里，看著蘇清沅別過去的側臉，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像只受了委屈卻不肯低頭的小獸。

過了幾秒，他才輕聲開口，聲音比剛才更柔了些：“那天若彤是因為家里出了點事。”他頓了頓，像是在斟酌措辭，“她父母這陣子一直在吵架，她夾在中間很難受。那天她來律所找我，本來是說律所擴張的事，說著說著就忍不住提了家里的事，越說越委屈，就哭了。”

他看著蘇清沅的肩膀輕輕動了下，知道她在聽，又繼續說：“我幫她擦眼淚，只是出于朋友的關心，真的沒有別的意思。若彤性子直，跟我妹差不多，我看著她哭，就想起我妹小時候被欺負了找我告狀的樣子，根本沒想那么多。”

蘇清沅沒回頭，可緊繃的后背松了點。心里那堵墻好像被敲開了道縫，可還是有點慌——萬一他只是在安慰她呢？

顧言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突然從口袋里拿出手機。屏幕亮起來，他點開相冊，翻了翻，然后把手機遞到她面前：“你看這個。”

蘇清沅猶豫了下，慢慢轉過頭。手機屏幕上是張合照，背景是律所的開業典禮現場，紅綢剪彩的架子還沒撤。顧言站在最左邊，穿著筆挺的西裝，笑得比平時溫和。他旁邊站著江若彤，穿著米白色的連衣裙，手里捧著束花，臉上是燦爛的笑。而江若彤身邊，靠著個高高瘦瘦的男生，穿著休閑裝，胳膊自然地摟著江若彤的肩膀，兩人頭靠在一起，眼里的親昵藏都藏不住。

“這是若彤的男朋友，叫陳宇，是做建筑設計的。”顧言的聲音很輕，帶著點笑意，“他們從大學校園情侶走到現在，在一起五年了，下個月就要訂婚了。若彤當初拿出積蓄投資我的律所，還是陳宇勸她的，說‘你哥靠譜，虧不了’。”他頓了頓，看著蘇清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一直把若彤當妹妹，真的從來沒有過別的想法。”

照片里的江若彤笑靨如花，靠在男朋友懷里的樣子，是完全放松的依賴，和那天她看到的、哭著的模樣判若兩人。顧言的眼神很真誠，路燈的光落在他眼底，亮得像落了星光。

蘇清沅看著照片，又看著他，心里那點殘存的懷疑突然就碎了。剩下的，全是委屈——這些天憋在心里的不安、難過、胡思亂想，像被打開了閘門，一下子涌了上來。眼淚沒忍住，“啪嗒”一聲掉在手機屏幕上，暈開一小片水漬。

“那你為什么不跟我解釋？”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濃濃的哭腔，眼淚掉得更兇了，“我看到你們在一起，我以為……我以為你對我只是普通客戶，我以為你對江律師才是不一樣的。這幾天我躲著你，你也沒找我，我還以為你根本不在乎……”

話說到后面，已經變成了哽咽。她抬手想擦眼淚，可眼淚越擦越多，把臉頰都打濕了。

顧言看著她哭，慌了。他趕緊把手機塞回口袋，伸出手，又在半空中停了下，才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輕輕擦掉她的眼淚。他的指尖帶著點微涼的風，動作卻溫柔得不像平時那個在法庭上冷靜犀利的律師。

“對不起，是我不好。”他的聲音里滿是自責，“這幾天你一直避開我，林姐說你不想見我，我怕我去找你，會讓你更煩。我以為……我以為你是不想再跟我有工作之外的聯系，所以不敢多問。”

他嘆了口氣，看著她通紅的眼睛，又往前湊了湊，幾乎能感受到她溫熱的呼吸：“蘇清沅，其實從第一次在律所見到你，我就認出你了。”

蘇清沅哭著的動作停了下來，愣愣地看著他。

“大學的時候，我在圖書館見過你。”顧言的眼神變得很軟，像是落了層霧，“那天下午陽光特別好，你坐在靠窗的位置，抱著本《飛鳥集》，看得很入神。風把窗簾吹起來，蹭到你頭發上，你也沒察覺，就盯著書笑，眼睛亮得像裝了星星。”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點淺淺的笑：“我那時候在準備司法考試，天天泡在圖書館，可每次路過那個靠窗的位置，都忍不住看你兩眼。后來才知道你是中文系的蘇清沅，聽說你寫的詩還在校刊上發表過。那時候我就想，這個中文系的女生，眼睛真亮。”

蘇清沅徹底愣住了。她記得大學時確實總在圖書館靠窗的位置看書，也記得自己發表過詩，可她從來沒想過，那時候會有人注意到她。那些她以為的“巧合”——他正好在她去律所那天有空，正好知道她喜歡喝不加糖的奶茶，正好在她被黑粉攻擊時發來“別在意”的消息——原來都不是巧合，是他刻意的關注。

心里的那層薄冰，在他溫柔的目光里，在他帶著笑意的回憶里，徹底融化了。暖流涌上來，把之前的委屈都沖得干干凈凈，只剩下滿滿的、又酸又軟的情緒。

“對不起。”她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了把臉，聲音還帶著哭腔，卻比剛才輕快了些，“我不該誤會你的，也不該因為這點誤會，就對你冷淡了這么久。”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顧言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很大，把她的手整個包在里面，指尖的溫度透過掌心傳過來，暖得讓人安心，“我應該早點跟你解釋清楚，不該讓你胡思亂想這么多天。”

他低頭看著她，眼神認真得像在宣誓：“蘇清沅，我對你的好，從來都不是出于律師對客戶的責任。我喜歡你，從大學時在圖書館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喜歡你。”

夜色漸濃，遠處的車流聲變得模糊。路燈的光落在兩人身上，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在一起，像再也分不開。蘇清沅看著顧言的眼睛，那里面映著她的樣子，也映著滿滿的真誠。她的心像被泡在溫水里，軟得一塌糊涂。

她慢慢抬起頭，踮起腳尖，輕輕吻了下他的臉頰。那觸感很輕，像羽毛拂過，卻讓兩人都僵了下。

蘇清沅的臉瞬間紅透了，趕緊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蚋，卻清晰地傳到了顧言耳朵里：“顧言，我也喜歡你。”

顧言愣了幾秒，隨即反應過來。巨大的喜悅像煙花一樣在心里炸開，他忍不住握緊了她的手，指尖都在微微發抖。他低頭，看著她通紅的耳朵，聲音里帶著抑制不住的笑意：“那……蘇小姐，現在可以讓我把證據給你，順便……請我上樓喝杯茶嗎？關于小周的事，我們得好好聊聊怎么處理，畢竟——”

他故意拖長了聲音，然后湊到她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現在我們不只是客戶和律師了，對不對？”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邊，蘇清沅的臉更紅了。她輕輕“嗯”了一聲，點了點頭，嘴角卻忍不住揚了起來。

顧言笑著，替她推開了單元樓的門。晚風從門縫里吹進來，帶著花香，兩人并肩往里走，影子在燈光下緊緊靠在一起，像是終于找到了屬于彼此的歸宿。那些過往的誤會，都成了此刻心動的鋪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