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聲音溫和有禮，卻像一條滑膩的蛇，悄無聲息地鉆入李默的耳中。

李默沒有立刻回答，心臟微微提起。江東市商會？他這種底層小民，以前連聽說這個名號的資格都沒有，更別提與之產生任何交集。對方這么快找上門，目的絕不單純。

他看了一眼空中的某處——阿爾法雖然無形，但他知道它就在那里。

“我是。”李默的聲音刻意放得平穩，甚至帶上一絲被打擾的不悅，“哪位？”他模仿著那些大人物的語氣，言簡意賅，不浪費任何一個字。

電話那頭的男人似乎輕笑了一聲，并不因為他的冷淡而尷尬，反而更加熱情了幾分：“鄙姓周，周文淵，忝為江東市商會秘書長。深夜冒昧來電，實在是唐突了，還請李先生見諒?！?

周文淵？秘書長？李默快速搜索記憶，毫無印象。他看向阿爾法，眼前空氣中立刻投射出只有他能看到的微光字幕（阿爾法利用了他的手機攝像頭和某種視網膜成像技術）：

【周文淵，52歲，江東市商會秘書長，曾任市政府辦公廳副主任，人脈深廣，以長袖善舞、信息靈通著稱，是本地商圈重要聯絡人。與秦萬河有多年交情?！?

果然來頭不小，而且和秦老有關系。是秦老透露的消息？還是商會自有渠道？

“周秘書長，”李默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有事？”他繼續保持著距離感。

周文淵的聲音依舊笑意盎然：“確實有些事情，希望能與李先生當面聊一聊。不知李先生明日是否方便？商會這邊準備了一個小小的茶敘，絕無打擾之意，只是江東商圈的同仁們，對李先生這位新朋友都頗為好奇，也想借此機會，表達一下我們的歡迎之情?！?

茶敘？歡迎？說得好聽。李默心中冷笑。這分明是一場鴻門宴，是各方勢力迫不及待地想要摸清他的底細?？此莻€可以拉攏合作的對象，還是一塊需要盡快踢開的絆腳石。

答應？自己現在就是個空架子，對商業規則一竅不通，去了很可能被那些老狐貍生吞活剝。

不答應？立刻就會顯得露怯，坐實了“來歷不明、底氣不足”的猜測，可能會引來更直接的試探甚至打擊。

進退兩難。

李默的沉默只持續了兩秒，周文淵那邊便又笑著補充道：“當然，若是李先生明日另有要事，我們也完全可以另約時間。只是恰巧明日下午，商會的幾位常務副會長都在，機會難得。秦老那邊，似乎也已經應允會出席了。”

秦老也會去？李默心中一凜。這是施壓，也是暗示：這個場合，你最好不要拒絕。

他快速權衡。去，風險極大。但不去，風險可能更大，而且會錯失一個直接接觸江東市權力核心圈子的機會。阿爾法提供的資料再詳細，也不如親身感受。

必須去！而且要表現得比在鉑宮時更加自信，更加讓人捉摸不透！

“周秘書長客氣了。”李默開口，語氣輕松了下來，仿佛剛才的沉默只是在查看日程表，“明天下午是嗎？幾點？地點在哪？”他直接問細節，顯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電話那頭的周文淵似乎頓了一下，顯然沒料到李默會答應得如此痛快，連一句推脫或條件都沒有。這反而讓他有些拿不準了。

“下午三點，商會頂樓的‘聽雨軒’。李先生知道地方嗎？是否需要派車接您？”周文淵的反應極快，熱情不改。

“不必。”李默一口回絕，“我自己過去。三點，聽雨軒，我記住了?！?

“好好好，那我們就恭候李先生大駕光臨了?！敝芪臏Y笑道，“期待與您會面?！?

電話掛斷。

李默放下手機，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感覺后背又出了一層細汗。短短幾句對話，比送一天外賣還累。

“阿爾法，分析一下這個‘茶敘’?！崩钅叩骄乒袂埃S手拿起一瓶看不懂牌子的洋酒，又放下，最后還是倒了一杯冰水。

“分析結果：鴻門宴概率92.7%。主要目的：試探您的背景、實力及意圖。潛在參與者：除周文淵、秦萬海外，預計還會有至少三位資產規模與秦萬海相當的本地富豪，以及可能存在的官方背景人士。危險等級：中。暴露風險：高。”

阿爾法的結論冰冷而客觀。

“有什么建議？”

“方案一：稱病拒絕，暫避鋒芒。方案二：準時出席，以強勢姿態應對，不糾纏細節，不輕易承諾，以我為主，掌控節奏。建議攜帶我為您準備的專用通訊設備，以便實時輔助。”

“專用設備？”

李默話音剛落，書房的一個抽屜自動滑開。里面躺著一副看起來極其普通的無框近視眼鏡，和一個材質特殊、觸感冰涼的車鑰匙大小的黑色金屬條。

“眼鏡配備微型攝像頭、骨傳導耳機、全息投影顯示功能（僅您可見）。金屬條為高強度信號發射器、緊急防衛裝置（一次性），兼做物理密鑰。”阿爾法介紹。

李默拿起那副眼鏡，戴上。鏡片出奇地清晰舒適，沒有任何度數。他看向窗外，鏡片角落立刻浮現出微小的數據流，顯示著時間、溫度、空氣質量，甚至對面大樓的距離、玻璃類型等信息。視線聚焦到某處，相關信息還會自動放大細化。

他又拿起那個金屬條，入手微沉，表面光滑，沒有任何按鈕。

“這怎么用？”

“貼身攜帶即可。遇到緊急物理危險時，用力扭曲它，會釋放高強度電流和強光，并向我發送最高優先級求救信號。”

李默將金屬條放進睡袍口袋。科技的力量讓他稍微安心了一些。

“方案二?！彼龀隽藳Q定，眼神銳利起來，“躲是躲不過去的。既然他們想看看我是龍是蟲，那就讓他們看個清楚！”

他不僅要出席，還要高調出席，要以一種讓他們完全看不懂的方式出席！

“阿爾法，幫我準備明天出行的‘行頭’。要配得上我這新身份，但又不能太常規?！崩钅淖旖枪雌鹨荒ɑ《龋傲硗猓业摹{’，明天也得再升級一下，要足夠……引人注目?！?

他決定將狂傲不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設進行到底。越是這樣，那些人反而越不敢輕舉妄動。

“明白。方案生成中。服裝及車輛改裝預計在明日上午十點前完成?！卑柗ǜ咝Щ貞?。

李默點點頭，重新坐回書桌前，目光投向電腦屏幕上那些枯燥的法律條文。

時間緊迫，他必須盡可能多地武裝自己，哪怕只是臨時抱佛腳。

這一夜，天璽公館頂層的燈光，亮到了很晚。

而江東市許多地方，同樣有許多人徹夜未眠。

關于那個神秘收購者的零星信息，在各種小圈子里瘋狂傳遞、分析、猜測。

“查不到！根本查不到底細！”

“好像就是個普通家庭出身，但這怎么可能？”

“背后肯定有海外勢力或者頂級豪門支持！”

“技術很強，據說瞬間就黑了鉑宮的安保！”

“明天商會茶敘，他答應來了！”

“好！正好看看他是真神還是假鬼！”

暗流涌動，風雨欲來。

第二天下午兩點五十分。

一輛經過二次魔改、造型更加夸張、通體流線型啞光黑、細節處點綴著幽藍色脈沖光帶的“科幻戰車”（原型：電瓶車），伴隨著幾乎聽不見的低沉嗡鳴，一個精準的甩尾，穩穩地停在了江東市商會大廈——一棟莊重威嚴的仿古建筑門口。

車門（？）向上無聲開啟。

一只踩著限量版手工定制麂皮短靴、穿著剪裁完美、面料昂貴的暗紋西褲的腳，踏在了光潔的花崗巖地面上。

緊接著，一個身影鉆了出來。

一身融合了現代先鋒設計與古典考究工藝的休閑西裝，完美襯托出他挺拔的身形。臉上戴著一副看似普通卻為他平添幾分斯文和神秘感的無框眼鏡。

頭發精心打理過，臉上帶著一絲慵懶而又睥睨的微笑。

正是李默。

他隨手將那個車鑰匙大小的黑色金屬條在指尖靈活地轉了一圈，然后目光投向商會大廈那扇沉重的紅木大門。

門口早已等候的、穿著旗袍的禮儀小姐和幾位商會工作人員，看著這輛怪車和這個氣質卓然卻又透著幾分邪性的年輕人，全都愣住了，一時忘了上前迎接。

李默卻毫不在意，嘴角噙著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邁開步子，朝著那扇象征著江東商圈頂級門檻的大門，從容走去。

好戲，才剛剛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