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燈光白得刺眼,許父躺在移動病床上被推進去的那一刻,陳驍的拳頭重重砸在走廊冰冷的金屬墻上,震得墻上的消防栓發出悶響。他的指節瞬間紅腫,皮膚裂開細小的傷口,血珠滲進墻縫,像一朵朵倔強的紅梅。蘇晴攥著手機,屏幕上是基金會代表發來的消息:“演出若打動評審團,我們將全額資助后續治療。”她反復咀嚼這句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月牙狀的凹痕,仿佛要將希望刻進血肉里。林小滿站在手術室門外,攥著許放那件沾滿機油和顏料的牛仔外套,衣角被她揉得發皺,袖口處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在燈光下格外醒目。她低頭凝視著疤痕,指尖不自覺地輕輕摩挲,仿佛能觸到許放在碼頭扛貨時咬緊牙關的倔強。三人沉默地守著,走廊盡頭偶爾傳來護士匆忙的腳步聲,鞋底與地面摩擦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像倒計時般敲擊著神經。墻上的電子鐘數字跳動,每一下都牽動著他們緊繃的神經。
而此刻的畫展現場,許放坐在鋼琴前,指尖懸在琴鍵上方,呼吸急促而沉重。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襯衫緊貼皮膚,勾勒出脊梁凸起的輪廓。止痛藥在胃里翻騰,灼燒感順著食道一路蔓延,他卻咬緊牙關,將疼痛硬生生壓回喉嚨。臺下座無虛席,基金會代表端坐第一排,鏡片后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座椅扶手,節奏竟與心跳悄然合拍。追光驟然亮起,將他籠罩在一片星芒之中,仿佛被銀河托舉而起。許放深吸一口氣,指尖按下第一個音符,旋律如潮水般傾瀉而出,是《星空圓舞曲》的旋律,卻又不止于此——他的左手在低音區加入沉重的和弦,仿佛命運沉重的枷鎖;右手則揚起一串急促的音符,像是掙脫桎梏的掙扎。口琴聲從側幕傳來,林小滿握著口琴,她的視線穿透幕布的縫隙,與許放在光影中交匯。兩人的呼吸仿佛在同一頻率震顫,她甚至能看見許放額角滾落的汗珠,在追光下折射出晶瑩的碎光。
“許放,穩住呼吸。”林小滿的聲音從耳麥里傳來,帶著細微的顫抖,卻像一根繃緊的弦,將他從疼痛的深淵中拉回。她攥著口琴的手心滲出薄汗,指腹在金屬按鍵上打滑,卻又被她用力穩住。許放咬緊牙關,舌尖抵住上顎,指尖在琴鍵上飛舞,旋律陡然攀升,仿佛星子沖破云層。臺下的觀眾屏住呼吸,有人捂住嘴,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一位白發老者顫抖著舉起手,在空中懸停片刻,終于落下,掌聲如驚雷般炸響,瞬間點燃全場。基金會代表猛地起身,鼓掌的節奏帶著克制不住的激動,鏡片后的目光閃爍,仿佛看見了某種超越藝術的奇跡。
手術室內,無影燈下,醫生手中的器械發出清脆的碰撞聲。許父的心臟監測儀發出規律的滴答聲,像倒計時,又像某種無聲的禱告。主刀醫生的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助手不斷擦拭著他的額頭,動作輕柔得像在呵護一件易碎的瓷器。“血管剝離完成。”他的聲音沉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器械盤上的工具反射著冷光,每一道反光都像一柄懸著的劍,刺穿時間的靜謐。護士們交換著疲憊卻欣慰的眼神,口罩上方的眼眸彎成月牙狀,仿佛在為這場無聲的勝利慶祝。
畫展現場的旋律進入即興段落,許放的指尖在琴鍵上瘋狂跳躍,琴聲如泣如訴,仿佛將所有的痛苦、掙扎、希望都揉碎了,再重新拼湊成新的樂章。他的喉間發出沙啞的哼唱,聲音帶著撕裂般的質感,卻與口琴聲交織成一片,像兩條在風暴中糾纏的星河。臺下有人忍不住抽泣出聲,淚水滴落在節目冊上,暈開一朵朵深色的小花。一位年輕女孩捂住嘴,淚水順著指縫流淌,卻仍隨著旋律輕輕擺動身體,仿佛在與音樂共舞。基金會代表終于起身,鼓掌的節奏帶著克制不住的激動,掌聲像漣漪般擴散開來,淹沒整個展廳。角落里的媒體記者紛紛舉起相機,閃光燈如星子墜落,照亮了這場震撼人心的演出。
手術室門上的紅燈突然熄滅,陳驍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聲響。他的膝蓋撞上桌角,卻渾然不覺疼痛,只盯著那扇門,仿佛要將視線穿透金屬屏障。醫生摘下口罩,眉宇間是掩不住的疲憊,卻帶著幾分釋然:“手術成功,接下來要看恢復期。”他的聲音溫和,卻像一道破開陰霾的光。林小滿的眼淚終于決堤,她攥著牛仔外套的手微微顫抖,衣角被她攥得幾乎要裂開,卻仿佛攥住了某種新生。蘇晴猛地撲向陳驍,兩人緊緊擁抱,她壓抑的哭聲在陳驍肩頭悶響,如暴雨傾盆。陳驍的喉間發出哽咽,拍了拍她的背,卻說不出話來,只有淚水無聲地滑落。
畫展結束后,許放癱坐在后臺,汗水浸透的襯衫緊貼后背,勾勒出他瘦削卻堅韌的輪廓。止痛藥的效力漸漸消退,疼痛如潮水般涌回,他卻仰頭望著天花板,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傷口疼,但……心里痛快。”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滿足感。林小滿沖到他身邊,將溫水瓶塞進他手里,掌心貼著他發燙的額頭:“你做到了。”她的聲音哽咽,卻帶著不可動搖的堅定。溫熱的瓶身貼著許放的手心,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小滿,我想把《星空圓舞曲》重新編曲,加入口琴的二重奏。”他的眼底閃爍著星芒般的光,仿佛要將整個銀河揉進音符里。林小滿的指尖微顫,卻用力回握:“好,這次我們一起寫。”她的指甲劃過他手背的傷痕,兩人相視而笑,淚光在眼眶里閃爍,卻比任何時候都明亮。
三天后,基金會正式宣布資助消息,琴行門口掛上了“修繕中”的牌子。許放站在閣樓,陽光穿過破窗灑在他身上,在他腳下投下斑駁的光影。他輕輕撫摸著那架蒙塵的鋼琴,琴鍵上還殘留著演出那日的汗水痕跡,在陽光下泛著微光。林小滿抱著新買的松節油和顏料走上樓,腳步輕盈:“醫生說爸的情況比預期好,康復計劃可以開始了。”她的馬尾辮在腦后輕晃,發梢沾著幾縷顏料,像點綴了星屑。許放轉頭看她,喉間發出低沉的笑,笑聲中帶著劫后余生的釋然:“等爸能坐起來,我要彈新曲子給他聽。”他的指尖在琴鍵上輕輕跳躍,彈出幾個零散的音符,像試探著觸碰未來的光。
夕陽為琴行閣樓鍍上一層暖金,兩人的影子在斑駁的木地板上交疊,像兩棵在裂縫中倔強生長的小樹,終于觸到了彼此的陽光。窗外,城市的燈火漸次亮起,仿佛無數星子墜落人間,照亮了那些曾被黑暗吞噬的角落。遠處傳來孩童嬉戲的笑聲,清脆如鈴,與閣樓里零星的琴聲交織,譜寫出一曲關于重生與希望的溫柔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