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光透過摩天大樓的縫隙，吝嗇地灑在“深藍科技集團”冰冷的玻璃幕墻上。27樓的辦公區已經忙碌起來，空氣中彌漫著咖啡因和鍵盤敲擊的焦灼氣息，仿佛連氧氣都帶著些最后期限的味道。

在格子間的某個角落，墨玄正對著電腦屏幕，努力把自己那雙屬于貓科動物的、幾乎要合上的金綠色豎瞳撐得圓一點。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數據報表，旁邊立著一個用空白標簽貼了一圈的罐子，里面裝滿了凍干——這就是他身為千年貓妖卻偏偏要變個人形跑來凡人世界上班的原因。

好吃，愛吃，就是太貴了。在這棟樓里對著無趣的屏幕一個月才只夠買兩箱，吃不了幾個月就空了。

所幸自己修為足夠，就算吃了人吃的東西也沒事。早知道上班這么難熬就湊合一下假裝自己是誰家寵物好了……

神游天外的思緒被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聲打斷。行政部的林姐，活像個風風火火的圓規，踩著十厘米的細跟精準地戳到他工位前：“墨玄！十萬火急！這份增資擴股協議書需要立刻送到敖總家里，他簽完字下午的董事局會議要用！”她手里揮舞著一個厚厚的藍色文件夾，語氣急得能噴出火星，“司機老張樓下等你！快快快！”

墨玄的耳朵尖在濃密的黑發下幾不可察地動了動。敖總？敖溟？那位傳說中氣場三米、眼神銳利、能嚇得新員工原地蒸發的大老板？去他那堪比堡壘的海景豪宅？

本能告訴他，這趟差事堪比去摸老虎屁股。但作為一只活了千年，在凡人地界混了少說也有個上百年的資深老貓，他深知“老板的指令就是貓生飯票”這一樸素真理，墨玄瞬間切換成人形社畜的謙卑表情，雙手接過文件夾：“是是是，林姐放心！保證完成任務！”他甚至還努力擠出了一個微笑，嘴角的弧度比報表里的折線圖還要勉強。

林姐滿意地點點頭，又風風火火地刮走了，留下墨玄內心上演著海嘯。

“晦氣，”他一邊飛快地整理桌面，主要是把心愛的凍干罐藏進抽屜深處，用一本《員工行為規范》壓住，一邊無聲腹誹，“姓敖的那家伙，眼睛看人的時候比山里那老道還瘆得慌！”他不由自主舔了下微尖的虎牙，趕緊把最后一句話咽下去，順便在腦海里的小本本上重重記了一筆——嗯，今天匿名板的素材有了。

坐上集團的黑色轎車，墨玄抱著文件夾，看著窗外飛速后退的現代都市叢林。人類形態的都市，高樓林立，車水馬龍，與任何一個繁華的大都會無異。只有偶爾擦肩而過的路人身上泄露的一絲過于甜膩的花香，那是花妖新換的香水；或是某個角落突兀閃過的迅捷影子，八成是隔壁公司的黃鼠狼精在趕早會。

這座城市就是這樣，有凡人，也藏著精怪。大家各過各的，習以為常般融入所謂的現代生活。

墨玄縮了縮脖子，把自己偽裝得像個純粹的、有點膽小怕事的普通實習生。黑色短發下那雙剔透的金綠色眼眸懶懶地半闔著——他在養神，順便在腦海里默默構思今天的“總裁惡評大賞”，已經想好三個爆梗了。

車子駛離喧囂的市中心，進入環境清幽、安保森嚴的西灣豪庭別墅區。這里的空氣都比別處清新三分，路邊的香樟樹修剪得像列隊的衛兵。最終，車子停在一棟巨大的、線條冷硬、充滿幾何感的建筑前。嗯，果然是個堡壘，傳言誠不欺我。

提前接到公司電話的管家早已在巨大的金屬門后等候多時，一絲不茍的燕尾服，表情比墨玄懷里的文件夾還平整。他什么都沒問，只是示意墨玄跟著他穿過光線幽深的走廊，空氣里一股海水似得腥咸味，這老總難不成還玩兒海缸？

整個別墅內部空曠得驚人，溫度也比外面低上好幾度，墨玄感覺自己像走進了沉船的水下部分，連呼吸都帶著點潮濕的涼意。走廊兩側的裝飾畫全是深海主題，一幅巨大的鯨魚骨架標本懸在天花板上，仿佛隨時會掉下來砸中他這個渺小的“沙丁魚”。

然后，他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震驚到了。

走廊的盡頭不再是墻，而是豁然開朗的一個巨大下沉式空間！

穹頂極高，采用特殊玻璃構造，將午后的陽光過濾成朦朧、搖曳的水波光影灑落下來，在地面投下細碎的光斑，像一群游動的銀魚。而占據整個中心空間、幾乎有半個泳池那么巨大的，是一個深邃無比的水池？不，稱之為小型海洋生態缸更貼切！

正經人家的海缸哪有這么大的？！

水體呈現出墨玉般的深藍，邊緣以切割粗糙的巨大黑曜石砌成，池底能模糊看到嶙峋的巖石和水草的暗影。幾條體型不小的銀梭魚飛快地游弋，帶起一串細碎的氣泡，偶爾還能看到幾只色彩斑斕的海星趴在巖石上，懶洋洋地伸展著腕足。整個空間安靜得只剩下極輕微的水流循環聲，像是誰在低聲哼唱著深海的歌謠。

墨玄感覺自己的腦子失去響應了幾秒，怎么說呢？不愧是霸道總裁？海缸都是按幾十平方的面積計算的？

就在他大腦有些過載時，看似平靜的水面驟然破碎，一道巨大的黑影伴著水花翻涌升起——墨玄只來得及捕捉到一閃而過的銀色鱗片，以及甩動的尾鰭帶起的水幕，那非人形態的壓迫感如寒流般掃過全身，隨即水面便歸于平靜，仿佛剛才的驚鴻一瞥只是光影錯覺。

是錯覺嗎？墨玄的金綠色豎瞳驟然收縮。那哪里是什么海魚！明明就是和自己一樣修行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海怪！他活了幾百年也算見多識廣，見過狐貍精把尾巴染成彩虹色去蹦迪，見過蛇妖在奶茶店用毒液調特飲，但這種等級的生物氣息，仍是頭一遭近距離感受！

“文件放旁邊桌上。”

低沉冷硬的嗓音自身后傳來，帶著海水浸透的濕意。墨玄猛地回頭，只見黑曜石矮幾旁立著個穿深灰色浴袍的男人，微微泛藍的短發還在往下滴水，幾縷貼在輪廓深邃的臉頰上。那雙暗金色的眼睛正落在他身上，銳利得像鋒利的匕首。

……

墨玄的貓腦子開始瘋狂運轉，剛才那玩意明顯不是一條魚，現在你又渾身淌水地站在我面前……難不成你是那條像魚不是魚的東西？

想到這，他趕緊低下頭，雙手把文件夾捧得高高的：“是是是！敖總您好！林姐讓我送增資擴股協議來！”

“放下吧。”敖溟轉身走向矮幾，浴袍下擺掃過地面，帶起一陣咸濕的海風氣息。他拿起文件翻閱時，墨玄繼續胡思亂想。

所以這海缸養的不是海魚，養的是你？不對，你是魚？？

……

四周陷入一種詭異的寧靜，時間在翻頁聲中一分一秒爬過，墨玄度秒如年。每一秒都像被拉長了十倍，他甚至開始數自己的心跳，順便在腦子里編排該怎么給老板整個大新聞了。

“好了。”敖溟把文件夾一合，隨意地放回桌面，發出一聲輕響。“可以回去了。”

“謝謝敖總！辛苦了！我這就走！”墨玄像得了特赦令的囚徒，幾乎是同手同腳地后退、轉身，差點撞上水池邊緣。憑著剛才進來時的記憶，他頭也不回地沖向來時的走廊，感覺身后那道深海般的視線還黏在背上，直到身影徹底消失在彎角處才罷休。

墨玄一口氣沖出那座堡壘，坐上等候的車。當車門“砰”地關上。

“老張……開車！快開車！”墨玄的聲音都帶著劫后余生的抖，感覺自己像是從鯊魚嘴里逃出來的小魚。

司機老張，一個沉默寡言看上去像石頭成精的男人，從后視鏡瞥了一眼他煞白的臉，啥也沒問，油門一踩，車子平穩地滑了出去。老張見多識廣，估計是經常送員工來這里，早就習慣了他們這種失魂落魄的樣子。

確認安全距離足夠遠后，墨玄感覺自己還魂了，內心深處的強烈吐槽欲和八卦之魂如同火山般爆發！

他發出一連串低低的、帶著點興奮、壞水直冒的嘿嘿聲，像只偷到雞的狐貍。手比腦子還快——幾乎是立刻掏出了手機！

目標——深藍集團內部匿名吐槽交流區APP，俗稱“咸魚塘”！

這個平臺的存在，本身就是個奇跡——在一個擁有非人力量高管的世界里，它居然還活著！純粹是用來給底層“魚苗”們吐吐泡泡、解解悶！匿名是最高準則，只要不涉及真實身份和人肉，連那位表情都懶得變一下的霸總也懶得管小魚小蝦們的口嗨。墨玄的ID“四爪踏雪”，在社區中以編排高層（主要是敖溟）、文筆犀利幽默、常駐榜首的熱門用戶，粉絲比公司的實習生還多。

登錄，選擇版塊【今日槽點】，指尖翻飛如舞！

【震驚！標題黨也要說！某集團高層竟用海缸泡澡？！】——輸入！

墨玄運指如飛，文字里充滿了“目擊者”（雖然全程閉眼但內心彈幕刷爆）的“震撼”，硬生生把簡單的送文件，看到的超大海缸給編排成了霸總八百平大房子和他的超大浴缸，完美符合對霸總的刻板印象。

墨玄看著屏幕上瞬間飆升的回帖數和點贊提醒，滿足地靠在椅背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像是剛吃完一整條金槍魚。剛才在堡壘里的驚恐和壓抑瞬間被報復性的“爽感”沖刷得一干二凈，比喝了冰鎮肥宅快樂水還過癮。

深藏功與名。

他收起手機，望向窗外重新變得熙攘的人群。陽光明媚，世界運轉如常。墨玄愉快地哼起不成調的曲子，已經在盤算今天的頂級罐頭該選哪個口味犒勞自己剛剛經歷的驚心動魄。金槍魚味？還是三文魚味？或許可以奢侈一把，兩個都買！

“嘖，果然還是貓生得意須盡歡啊。”他喃喃自語，金綠色的貓瞳在正午的陽光下愉快地瞇成了一條慵懶的縫，像一彎新月掛在臉上。

與此同時，那座深海堡壘般的別墅。

巨大水池邊，已經換上高定西裝的敖溟，正用平板電腦審閱著下午會議的議程。屏幕幽藍的光照在他輪廓深邃的臉上。手機屏幕短暫地亮了一下，推送了一個特別關注關鍵詞的帖子提醒——這來自于某個管理員后門，畢竟是自己公司的APP，設置個小功能不過分。

他指尖微動，屏幕自動跳出那個標題勁爆的熱門帖——《震驚！標題黨也要說！某集團高層竟用海缸泡澡？！》

他沒有點進去看詳細內容也知道是誰干的，幾秒后，屏幕熄滅。

那只該死的奶牛貓！自從他進了公司起就沒消停過！算賬？當然得算，現在敖溟有點后悔自己幾百年前第一次看到這貨的時候沒把他一尾巴扇進海里。

想到這，他打開了另一個聯系窗口，讓對方送一份集團最近在研的寵物安撫香氛到自己的辦公室。